罗文茵看着顾逸昀,神色有些不自然。
顾逸昀却说:“迦因是我的妻子,不管是什么情况,照顾她是我的责任。谢谢您和爸爸这样体谅关心我,可是,我会尽力去照顾她,帮助她早日康复——”
“你能这么说,我们很高兴,也很感动。只是,”罗文茵顿了下,“有些现实的问题,我们不能不提前考虑,早作打算,早点说,总比到了那一步的时候要好,你说是不是?”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顾逸昀道。
的确,他不明白,纵使他对很多情况都可以了然掌控,对许多人都可以做到一眼看穿,可是,此时罗文茵的话,的确让他不解。
那一步?迦因瘫痪吗?
顾逸昀的心头一紧,面上却根本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静待罗文茵的下文。不过,从罗文茵此时的表情来看,她接下来说的话,应该是比较难以启齿的。
难以启齿?难道他们是怕万一沈迦因瘫痪了,他就会和她离婚?
罗文茵干笑了一下,道:“逸昀,这话呢,我说出来,你也别见怪,我自己也觉得不好开口。可是,我们先小人后君子,等事情真的到了那个地步,大家也不要互相怪怨。”
“您,到底要说什么?”顾逸昀问。
“是这样的,我和你爸,我们商量过了,万一迦因真的瘫痪了,你呢,还这么年轻,我们要是强迫你和迦因在一起,也对你不公平。说实话,这半年,你为迦因做的,我们也都看在眼里,你对她的情意,我们也都很感动。也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才好好想了想你们的事。”罗文茵说着,顿了下,“第一,我们不希望你和迦因离婚,那孩子虽然嘴上什么都不说,可是她的心里念着的只有你,别说我们这做父母,就是念一,恐怕都没有你那么重要。如果你和她离婚了,她,恐怕很难活下去——”见顾逸昀要开口,罗文茵道,“你听我说完。我们知道,我们这样做,有点强人所难。你有自己的权利去追求你想要的生活,可是,作为迦因的父母,我们不希望我们的女儿受到伤害。她现在已经这个样子了,要是再失去你,我都不知道她怎么办。这是第一点,请你理解。第二点,要是你答应不和迦因离婚,我们就不会干涉你在外面,呃,你可以选择你想要的女人,我们不会干涉你。可是,有一点,希望你能答应我们,如果你真的那么做了,请不要让迦因知道,不要让她发现。这样,可以吗?”
顾逸昀沉默不言。
罗文茵看着他,见他不说话,心里也没有底了。
她和曾元进商量过,如果女儿瘫痪在床,顾逸昀终究不会承受这样一个残疾的妻子,哪怕他现在怎么对沈迦因好,总会有变的一天,而沈迦因那么爱顾逸昀,一旦设想变成现实怎么办?他们怎么能让可怜的女儿再遭受一次磨难?可是,身为岳父岳母,同女婿谈这样的话题,的确是不太合适。可再怎么不合适,他们还是要把意见传达给顾逸昀。顾逸昀现在才四十岁出头,未来的日子长着呢,路还远着呢,谁都不能保证他会做什么。
经过再三思量,罗文茵决定这个话还是由她来说,如果顾逸昀答应倒好,如果不答应,毕竟她是个女人,说话不像曾元进那么正式,到时候还有回旋的余地。而现在,顾逸昀这样子,到底是怎么个意思呢?
“逸昀,你就跟我说说你怎么想的,好吗?我们谁也别藏着掖着了——”罗文茵道。
顾逸昀摇摇头,罗文茵没有再把话说下去。
“妈,您和爸爸这么考虑,我也理解你们是为了迦因好,你们的出发点,我也理解。可是,我理解,并不代表着我会感激你们这样为我考虑。”顾逸昀看着罗文茵,顿了下,才说,“我和迦因认识交往已经四五年时间了,除掉我们分开的三年,我们在一起两年多。从刚开始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我就很清楚地知道她就是我要找的人,我愿意和她在一起承担未来的一切风浪,我会尽全力保护她爱她——可是,到了今天,我并没有保护好她——”
罗文茵不语。
“我对不起她,也对不起你们对我的信任。事已至此,我现在说这些,也无济于事,不会因为我的歉疚,老天爷就让她像过去一样活蹦乱跳,不能让已经发生的事情消失。可是,您和爸爸这样打算——我知道,是迦因身上发生的事让你们伤心难过,让你们对我有意见,可你们这样计划我们的未来,难道不太武断了吗?难道你们对迦因就那么没有信心?对我们的感情就那么没有信心?”顾逸昀道。
“逸昀,你这么说,倒显得我们两个人无中生有了。我们怎么会不相信你呢?只是,你也知道,我们和迦因相认还不到一年的时间,我们亏欠了她二十几年的养育陪伴。现在这样的情况,我们只是不想她再受一次打击,她已经不能再承受一次了——”罗文茵道。
“我理解你们的苦心,可是,我相信迦因她会站起来,像过去一样的跑跑跳跳,一样的说话大笑,一样的带着念一玩。而我,也会陪着她走到那一步,不离不弃。”顾逸昀认真地说。
罗文茵心里不禁叹息,这到底怎么回事呢?为什么会走到这样的地步?
“现在,她最需要的是我们这些家人的支持和安慰,还有鼓励,我们要帮助她走出阴影,而不是坐在这里讨论万一她瘫痪了会怎么样,我不相信会有那一天,我也不会去想如果那一天到来了会怎样,我该怎样解决自己的需要。”顾逸昀道。
罗文茵不知道该说什么,静默无声。
“她,就是我的一切,如果没有了她,我都不知道自己还活在这世上,从很久以前认识她开始,我就是这样的念头,现在也是同样。”顾逸昀说着,望向罗文茵,“您和爸爸不用担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和她离婚,也不会背着她和别的女人在一起。”
罗文茵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道:“谢谢你,逸昀,谢谢你这样对她,看来,都是我们多虑了,我们,不该这样妄自猜测,为你们的将来做主。对不起!”
顾逸昀摇头,道:“我知道你们是心疼迦因才会这样,这件事,我们就当做没有发生过,不要再让迦因知道了。”
“那是自然!”罗文茵道。
“医生早上说迦因的情况很不错,她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很好,只要我们陪她坚持后续的治疗,她应该会早点起来走路的。”顾逸昀说道。
罗文茵苦笑一下,叹道:“在这件事上,你的确比我们冷静。”
冷静吗?顾逸昀心想。
沉默了片刻,罗文茵才说:“逸昀,之前,我对你,对你态度有些不好,在刘家的事情上,是我错怪了你,请你原谅!”
顾逸昀愣了下,道:“没事,您都是为了迦因,我理解。如果换做是我,念一要是遇上什么意外,我恐怕也,也会做一些和平常不一样的事情吧!”
罗文茵笑了下,道:“你这样宽宏大量,我很感激。迦因啊,这孩子受了那么多年的苦,还好老天爷有眼,让她遇上了你!”
“其实,她对您和爸爸也是,也是很爱的,只不过,她的个性,时常把自己的感受压在心里。并不是说在她的心里,您和爸爸不重要,只是她可能还没有适应处理和你们的关系,还没有学会和你们相处,您也不要多想。”顾逸昀劝道。
罗文茵笑笑,叹了口气,道:“都是我们的错啊!和那孩子相处的时候,总觉得她好像和我很客气,没有办法像正常的母女一样。有时候,我也想她可以像小雨一样在我面前撒撒娇发发火啊!可是她,太懂事了吗?懂事的让我,让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她想要的,只不过是家的温暖。”顾逸昀接着说,罗文茵看着他。
“以前在江城的时候,她和我说过小时候的遭遇,虽说沈家对她也不错,可是,毕竟不是亲生的,她从小都没有那种在父母面前可以恣意撒娇,不管后果的经历。您想她在您面前撒娇,恐怕很难实现。”顾逸昀道,“说到底,她的内心很缺乏安全感,总是处在自我否定的状态,很多事情,她明明做的很好,却总是——”
“至少她还有你,不是吗?”罗文茵道,“逸昀,好好爱她,我们大家一起,爱她吧!”
顾逸昀只是笑了下,没说话。
很快的,张阿姨敲门了。
“有人来探望沈小姐了。”张阿姨说。
顾逸昀和罗文茵忙起身走进客厅,来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原芮雪一家。
“原老师,芮老师!”顾逸昀握手道。
“逸昀,真好,迦因可算是醒了,真好!”原德平道。
“是啊,顾叔叔,真是太好了!”原芮雪道。
“谢谢你们过来。”顾逸昀说,看着罗文茵走进病房里间,便对原家人说,“先进去看看吧,她现在还是只能躺着。”
原家人走进病房,沈迦因看见原芮雪,顿时热泪满眶。原芮雪更是激动,一下子就扑到沈迦因面前,抱住她。
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那一日的场景,在脑子里快速地闪现着,原芮雪痛哭不已。
过了好一会儿,芮颖见女儿抱着沈迦因痛哭,怕沈迦因情绪太激动影响了身体,便拍拍女儿的肩,道:“好了好了,这不是好好儿的见着因子了吗?别哭了,啊?”
原芮雪这才松开沈迦因,罗文茵给女儿擦着泪,含笑望着原家人,道:“谢谢你们大老远过来。”
“您客气了,都是应该的!”芮颖道。
“因子,因子,我,我真是,真是,我怕再也见不到你,我怕——”原芮雪哭着说,拉着沈迦因的手不放。
“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儿的吗?等过几天就可以下地走路了,没事的。”沈迦因含笑望着原芮雪,劝道。
过几天?大家都知道她这只不过是安慰原芮雪,她也知道,那一天原芮雪目睹了那一幕,这么多月,肯定也是心里难受害怕的。她到现在都在害怕——
“我们先去外面坐着说吧,让她们两个小姐妹好好聊聊。”顾逸昀含笑说道。
罗文茵和原德平夫妇都和顾逸昀一起离开了病房里间,只留下念一和原芮雪。
原芮雪抱着念一,望着躺在床上的沈迦因。
“那封信,我给你带了,你要看吗?”原芮雪问。
“拿过来吧!”沈迦因道,“她辞职走了?”
原芮雪点头,道:“警察后来也调查了,发现她和那件事没有关系,刘丹露也是不知情。她后来到处打听你的下落,想要来看看你,当面向你道歉,可是顾叔叔没答应。”
沈迦因接过信,撕开了。
这年头,还有人用这么原始的方式,真是很少见了。
“我不想给她捎这信,可是她缠着我好多天,我——”原芮雪望着沈迦因,“因子,对不起,我,我就——”
沈迦因微微一笑,道:“你又没做错什么。其实,刘丹露后来还是做的挺好的,她的工作能力我很认可,她是个挺有前途的女孩子,只可惜,人没办法选择自己的父母啊!”
原芮雪看着沈迦因,心里感慨万千。
真的,好像她和自己的好姐妹就在那一天阴阳相隔了,她不想沈迦因的最后一抹笑容是留给她的。现在,因子终于醒了,真好啊!老天爷,真好啊!
沈迦因并不知道,在她昏迷的五个多月里,原芮雪每个月初一十五都会去玉龙山的庙里上香祈福,每次都要抽签,抽不到上上签就决不罢休。
现在,原芮雪看着沈迦因,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啊!
沈迦因放下信,久久不语。
“她,说什么了?”原芮雪问。
沈迦因苦笑了下,把信递给原芮雪,念一要看,原芮雪只好拿着给孩子一起看。
原芮雪也不禁笑了,道:“那你就原谅她了?”
“和她没有关系的,她又这样诚恳——还说要来医院照顾我,为她母亲所做的事赎罪。真是没想到她会这样想。”沈迦因叹道。
“人都会有犯错的时候,只不过,她能这么想,真是出乎意料。”原芮雪道。
沈迦因点头,问:“她去了哪里,你知道吗?”
原芮雪摇头,道:“你想找她?”
“从信里看,她的心结还是挺重的,她才二十几岁,背负这样的心理压力,实在是有点太重了。她说她是信上帝的,想要对我忏悔。我想,那就让她过来吧,见她一次,解开她的心结。我们上一代人的恩怨,不该影响到她们下一代,你说是不是?”沈迦因道。
原芮雪笑了,说:“你还说什么上一代下一代的,咱们也就比她大不了几岁,你看你,说的自己跟老太太一样。”
沈迦因笑笑,不语。
“不过,我觉得这件事,你最好跟顾叔叔商量商量,他要是同意了,我再去帮你找她。你还是别擅自做主,好吗,因子?”原芮雪道。
沈迦因点头,看着原芮雪现在春光满面的样子,不禁想起覃燕飞说的江津的事,问:“听说江副总在追你?”
原芮雪脸颊飞红,沉默片刻才点头。
“他,对你好吗?”沈迦因关切地问。
原芮雪含笑不语,只是点头。
此时原芮雪的表情,完全是一个深陷爱河的少女模样,沈迦因看着,也不禁开心起来。可是,江津的历史,又让她放心不下。
“雪儿,你知道江副总他,他以前有点——”沈迦因望着原芮雪,道。
尽管沈迦因没有清楚说出江津怎么了,可原芮雪明白,点点头,道:“我知道。”
“那你,不担心吗?”沈迦因担忧地问。
原芮雪笑了,道:“也许,我会是那个终结他历史的人呢?”
沈迦因不语,一脸担忧。
原芮雪面色平静,安慰道:“因子,你别为我担心,我现在也不是小孩子了,经历了过去的那么多事,我也没奢望过会有一个人全心全意爱我,只要,只要他让我感到心里平静就可以了,我,已经没有力气像过去一样爱谁了!”
说完,原芮雪叹了口气。
之前飘在原芮雪脸上的喜悦神色,突然间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