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可没有会换眼睛的医术,凤锦,我原也没有旁的要求,你既执意要陪在我身边,只望你能一直陪着,十年,百年之后,你也能应与我的夫妻之约,死同穴,我便也满足了。”
赵阮诚轻叹。
苏凤锦打开折子,坐在砚台旁,沉声道:“这,这里还堆了不少的公务,赵大人还是先办公务的好。”
赵阮诚知她有意避开了那话题,想着来日方长,原也不着急的。
苏凤锦念得很慢,赵阮诚偶尔会答几句让她写上,偶尔会示意她在哪儿做批注,教她一些审阅刑部案件的法子。
待夜色渐深,赵阮诚揉了揉眉心:“你随我去一趟刑部大牢,有一桩案子我要结一结,若是旁人跟着,我必不会放心,若是你跟着,自是甚好。”
苏凤锦想起刑部那漫天的臭味与暗无天日且潮湿的刑部大牢,心头颤了颤:“好,可要带什么东西?”
赵阮诚摇了摇头:“你去将那多宝阁上头的青花掐金丝花瓶朝右转一转,那里头有一份案卷,你取出来细细收好。”
苏凤锦依言而行,转开了却见里头搁置着许多东西,除了那最外头的一个案卷,剩下的全是她的画像,有她大婚时盖大红盖头的,还有她初作新妇时在妆台上化妆的样子,桃花树下的相逢,那漫长的几年被赵阮诚用浓墨重彩绘得有声有色,苏凤锦有些晃然。
三年之前的那些往事,好似一个前世,兜兜转转里如今她又回到了原点,可是她的心却早已经不在这个地方了。
尽管赵府的一草一木她都熟悉了,这儿的每一条道路苏凤锦都走过无数遍,可是再细细想起来时,如今也只剩下了一片空洞与灰寂,好似一杯凉开水,苦涩无味,再轻易荡不起一个涟漪来。
苏凤锦忽忽收了手上的画卷,推着赵阮诚的轮椅出了赵府。
赵阮诚的父母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自打苏凤锦入了赵府之后便不再同她打照面了,所以苏凤锦一直不知道赵阮诚的爹娘对她是如何看待,想来当初那般痛心疾首的将她扫地出门,如今便是再如何,也断然不会喜欢的。
她只觉赵阮诚的父母待赵阮诚极其宠溺,战青城要做什么,便也就由着他做什么了,好比这一次他要辞官归隐,他父母虽反对,却也不似旁的大家人一般,冷言斥责,或是冷语相向,亦是极其随和的,争吵过后,便也就由着他去折腾了。
马车停在刑部大牢的门口,苏凤锦推了赵阮诚入内,那牢里头倒改造了不少,光线强了些,那股子的臭味儿也不似以往那般强烈,唯一相同的一点便是火光明亮的火把,一把一把的打那石壁上一字排开,因着那个人是极有身份的,所以苏凤锦嶙赵阮诚一路穿过了大半个刑部大牢,最后直接进入了那里头的死牢,死牢里头有着极其严密的机关,将人困在其中,令人不得而出。
苏凤锦推着赵阮诚进入了最里头的一件牢房,那牢房里头凌空锁着一个人,那人披头散发,浑身透着斑驳的血迹,脖子、四肢、腰,都被锁得严严实实,他见赵阮诚来了,扯唇嘲讽:“呦,赵大人,好些日子不见,怎的缺胳膊断腿还少了双眼睛?莫不是真瞎了?啧,着实可怜呐。”
赵阮诚气息沉稳,右手把玩着手里头的案件折子,轻笑道:“你我也算是有缘了,只是可惜,此番前来,却为送你一程。”
苏凤锦将卷宗铺平在桌案上,推了赵阮诚行至那桌案前,就着侧光细细瞧了眼那犯人,约是在牢里头呆得久了,那露出来的一截手臂极其苍白,身形亦是格外的削瘦,那手瞧着好似枯骨一般。他的头发夹杂在一起,邋遢得很,苏凤锦只依稀里瞧见半张不大清明的侧脸。
那侧脸竟同那北晋亡国的六皇子,柳客舍隐约里有几分相似,并非是苏凤锦一眼便能想起来的,而是柳客舍那张脸,极清致,可男可女,男时风艳骨清,女时又好比尤物天成,骨子里透着一种无人可比的风流与逍遥,所以苏凤锦是记得格外清楚的。
眼前这人虽不及柳客舍来得风艳逍遥,于朦胧的灯盏下却也是有几分相似的。
那人轻笑:“赵大人,你南晋当年左不过就是想挑北晋与我东晋的大战罢了,你说若是我北晋的人发现我这个嫡出的东晋太子不曾被北晋杀了,却是被你这东晋的抓了来绑在这儿,那么这天下是不是也要一统了?”
苏凤锦心下大骇,这人竟是东晋的太子殿下么?
当年北晋之所以战败,并不仅仅是因为战青城,还因为那东晋太子去北晋时,被今上派去的伏令司给悄摸摸的捉了回来,那东晋以为北晋杀了自家太子,便与南晋联合毁了北晋。如今那应该已经死了的太子却出现在这里,苏凤锦心头有些乱。
赵阮诚垂眸轻笑:“东晋怕是不会知道这件事了。”
那人仰天嗤笑:“本宫被困于此近五年之久,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不过,你南晋想要吞并我东晋,那就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可不要忘记了,你南晋有战青城在,我东晋也有青烈火在,若是打起来,你们这靠谋杀亲人上位的姑爷皇帝,可未必能胜!”
这一句话,牵出了许多的陈年往事,苏凤锦细细想了想,如今的今上,确实是先帝爷的姑爷,曾经的附马,她同她师父呆在长明山的时候便听师兄提起过,可如今事隔多年,那些往事里真真假也变得模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