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凤锦沉声道:“草民不是为他,是为抛头颅洒热血征战沙场的战家,是为了今上手中的一把利刃,如今天下尚未太平,良将难求……”
皇帝眸色微微幽深,睥睨着苏凤锦冷笑:“天下之事,你一个女流之辈还晓得些什么?”
苏凤锦忽的意识到她露了几分锋芒,忙道:“草民原是听赵大人人提及,这才略懂一二,今上怒罪。”
“赵阮诚,确有其才华,可惜了那双眼睛。他要辞官归隐。”皇帝接了新的茶盏,雾色在他的手中缭绕,缭绕出一道幽暗不明的光彩。
苏凤锦伏在地上,瞧着地板上那倒影出来的盘在是柱子上巨龙,低声道:“赵大人的原是为着草民眼睛才会变成如此,草民定会想法子治好他。”
今上拿起折子扫了两眼,扔在苏凤锦跟前,笑得幽暗:“依你这见,这凉州城的旱灾应当如何?”
苏凤锦跪在地上,缩作一团,瞧着软软糯糯的,好欺负得很:“草民不敢窥探朝中大事。”
“如今此事天下皆知,你倒是说说,朕怒你无罪。”他摩擦着手上的板指,那双凌厉的凤眸温脉随和,眸底却是一片风暴。
“这……这里头的字,草民认不全。”苏凤锦扫了两眼,心中大骇,凉州城如何这么快便成了一个荒地了,无数难民逃向长安城,这些日子苏凤锦跟在赵阮诚身旁批着卷子,没有空闲去听旁的事儿,如今竟不曾想,凉州会有此难,细说来,赵阮诚的父亲正在凉州城任知府……
皇帝面料色微松,淡道:“无妨,你只管说你的法子就是。”
苏凤锦摇了摇头:“草民实在不知。”
“你不过是个妇人,在苏府里头也不曾识得几个字,如今不知也属正常。起来吧。”他摆了摆手,又朝录海道:“赐坐。”
苏凤锦谢了恩,糯糯道:“草民……草民身份卑微,不敢与今上同坐,草……草民还是跪着吧。”
皇帝瞧她这软软糯糯无甚出息的模样,朗声大笑:“无妨无妨。”
苏凤锦跪着,偷打量了两眼好今上的脸色,低声道:“那战府一案……”
“你为战府求了朕两次!只是朕乃天子,当以国事为重。”
他默了默,忽的又道:“不妨朕再为你赐一次婚,便以郡主之礼嫁于赵爱卿,你看如何?”
苏凤锦心头一颤,先前拼了命想要的,如今时日一长,诸事变更之后她便再也不想要了。如同深夏里乞而难得的蒲扇,到了冬天却寻着了,可那扇子又还有什么用处呢?多扇几下也不过是让人更加心凉罢了。
“谢今上好意,草民……草民如今只望赵大人的眼睛快些好起来。”
今上眸色微幽:“你这是抗旨了?”
“草民不敢,草民只是………”
录海忙道:“这是多好的事儿啊,你原先同赵大人又是夫妻的缘份,如今将这前缘再续上,岂不是一桩美事,如今今上因着那战府的事儿可恼得很呢,你可莫在惹他生气了,万一今上一生气,那案子不查了,战府可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苏凤锦紧了紧拳,心头慌得厉害,手心里头泛起了一层薄薄的汗:“我……我不能。”
录海低声安慰她:“今上这么做也是迫于无奈,如今那赵大人要归隐,你不正好同他去过自由自在的日子,何须这般折腾呢?老奴同你同说了吧,你若是愿意嫁给赵大人同他归隐了,今上一高兴,定然会重审战府一案,可你也莫要忘记了,当年战府一案乃是大理寺联合刑部一块儿审出来的,那结果……怕也就是那个样子了。”
苏凤锦紧了紧拳,想起战青城那张脸,心里酸得厉害:“今上要如何都好,只请今上收回成命。”
皇帝面色微冷:“你的意思是要抗旨?苏凤锦,你口口声声要朕重审战府,朕的天下,还轮不到你来指手划脚!这大婚,你若好愿意便愿意,你若不愿意,战府之事也到此为止,他若敢背叛南晋,朕自有法子将他碎尸万段!”
苏凤锦心头一骇,伏在地上沉声道:“今上,战家满门忠心耿耿啊……”
“忠心耿耿?呵,不知忠的是谁的心?是先帝爷的心,还是先太子的心?将她拖下去,朕不想再看见她。”皇帝怒火高涨,一手将那茶盏又打碎了茶水淌了一地,浅薄的雾气在地面上升起,一会儿的功夫便消散了。
金碧辉煌的大殿里安静得有些可怕,苏凤锦咬了咬牙,沉声道:“只要今上答应重审战府,草民接旨就是。”
今上凝着她,眸色甚是复杂:“行了,你到宴上去吧,录海拟旨后朕自会过去。
苏凤锦谢了恩,忽觉她格外的弱小,身家性命,终身大事,竟都握在这个人的手里头,而这个人也不如头一次瞧见的那般仁慈良善,如今的他瞧着才更像一个帝王家,翻云覆雨之间,你毫无抵抗的能力与资本,于这样的一个时代,女人这两个字,本身原就没有什么价值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