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然无息的,甲壳虫死了。
如同地上的尸骸一样,尸首分离。
但高等妖魔绝不会如此轻易的消亡——邪恶意志还活着,尽管状态不是很好,但确实还活着——以纯精神的姿态超拔于肉体,不可视的纯白之蛇就此显现。
然后。
没有任何犹豫的——
逃!
挣脱了肉体束缚的灵魂姿态?听上去似乎有几分高贵凛然,然而这是它最脆弱、最不设防的时候,如果是缺乏相应认知的普通人,或许拿与物质世界处于两条看似永不相交的平行线上的它毫无办法,但换做是对它这类存在知根知底的熟人,却恰恰是捕捉或是消灭它的黄金期。
因为,肉体的保护消失了。
它对这个世界来说就如同无根之木一般虚无缥缈,没有依存的对象——而正是为了杜绝这类情况的出现,它才会在主意识凭依的载体身上随身带上几只小昆虫,一来是能够在关键时刻为它提供肉体的保护,二来则可以利用虫类不起眼的特性,从敌人手下瞒天过海、逃出生天。
“真是遗憾,”杀人鬼看不到以纯精神体显现的邪恶意志,但这并不妨碍他对此展开行动——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古旧的军用水壶,不紧不慢的转开瓶口,“不得不对看不见的你说再见。”
然后,平地刮起了风。
如同张大嘴的鲸鱼一般,水壶的瓶口忽然产生了一种向内的吸力。
就程度而言,或许也就是扰动空气中的粉尘一级,但对游离在肉体之外的灵魂来说这不亚于一场铺天盖地的飓风。
邪恶意志挣扎着,蛇躯盘绞在一起,竭力抵抗着这股吸力。
可是……无济于事。
它无可避免的被吞入了那片壶中天地。
约莫晚了三分之一个刹那,古旧的军用水壶泛起幽蓝的光泽。
“只是有点可惜,”注视着水壶上泛起的光芒,戴着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假面的杀人鬼发出一声说不清缘由的低沉叹息,随后将水壶的瓶盖拧紧,视角微微上仰,目光停驻在视线上方那片空无,“没办法见证你的终焉,蛇。”
他晃荡了几下手上的水壶。
强欲之壶。
这是它的名字,在守夜人还存在的先古列王时代,为了抵御能够侵占灵魂的无可名状怪物,普罗米修斯的炼金术士们特地开发出这类针对性极强的炼金武装,拧开瓶盖可以形成一个歪曲物质态世界与非物质态世界的奇点,对以纯粹灵魂姿态显现于世的怪奇产生如大海漩涡一般致命的引力,并将之囚禁在壶内永恒黑暗寂静的世界。
然而,这还不是它得名的由来。
强欲之壶,之所以被冠以强欲之名,与其那连带残渣都要加以利用的贪婪,密不可分。作为戍守长城守夜人军团的制式装备之一,它所能起到的作用自然不只是捕捉那些混沌领域内无可名状的怪奇,真正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捕捉之后的消化问题——在那不可知的壶中世界,灵魂的价值将会被彻底榨干,连存在本身都被消磨,仅余下最为纯粹也是最为万用的能量。
夺取一切,这就是强欲的真谛。
——还真是非常适合我的一件装备。
雾夜杀人鬼的嘴角微微勾勒起一个弧度,黝黑的眸光看向地上无头的尸体,感受着体内已然沸腾的血脉,以及几欲跳脱胸膛的心脏,他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上一口气,而后呼出:“那么,接下来是……”
“最后的补完。”
十三个次世代杀人鬼本就是一体,只不过被分拆为十三个部分植入十三人体内,理所当然的,这些被分拆的部分渴望重新成为一个整体,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们彼此在遭遇时都会产生刻骨杀意的原因所在,而这一点即使是相对完整的继承了百年前雾夜杀人鬼记忆的一号也不能幸免。
也不需要幸免。
他张开双臂,静候命运的降临。
然后——
地上的尸首开始干瘪,血宛若活物一般蜿蜒而出,然后似久别重逢的情人,又似久别新婚的夫妇,它将他紧紧的缠绕。
侵入眼,侵入耳,侵入鼻,侵入皮肤上每一个可以侵入的空隙。
没有绝叫,没有呼喊,杀人鬼只是闭上了眼,恍若陷入了再也不会醒来的迷梦之中,如同婴儿一般蜷缩起身体。
而后舒展。
完全无视重力的漂浮在空中,身体呈大字型张开,银白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如夜幕般漆黑的眸子睁开,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灰蒙蒙的世界。
随后——
雾色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