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这样想到,但并没有付诸实践。
还有继续观察下去的必要。
尽管不排除老人藏拙的可能,但就目前所搜集的情报来看,曾经穿越过至深之夜的旅者所具备操纵血液的能力,他不仅可以将身体内的血液或是流体如指臂使,更能赋予他的血液某种特殊的性质——比如坚固,如果他的猜测没错,触须之所以能和他的短剑硬碰硬,以及先前之所以没有一剑穿心的根源都在这——在那个瞬间,伊格纳缇将自身的血液赋予了坚固的性质。
无论从何种角度来看,这都是非常棘手的能力。
然而棘手归棘手,单就目前表露出的特质来看,还远远没到无敌的程度,它有一个相当显眼的弱点,那就是无法同时赋予其所操控血液复数的特性——无论是刻意编织出的陷阱,还是没办法弥补的破绽,形如触须的血色丝线在进行动作的周转与衔接时存在非常明显的卡顿,是无可辩驳的事实,具备尝试的价值。
那么……要不要根据已知的情报先冲杀一波,试一试深浅?
少年眯起眼。
一路稳扎稳打的推进,消弭他的警惕心,然后突然爆发?这办法理论上可行,实际上难度却不小,一来不确定不能同时赋予血液复数特性是不是伊格纳缇特意放出混淆视线的烟雾弹,二来单单是稳扎稳打突破到老人身侧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别说还要不引起他的警惕——对曾经只身闯荡过至深之夜的旅者,他不敢有丝毫的轻视,也不认为自己的小算盘能轻易瞒过对方。
但……他也没打算用阴谋诡计取胜,荣光者的战斗自然离不开对自身能力的运用。
所以抱歉了,下一次一定杀死你。
——伊格纳缇。
没有任何犹豫,原本与触须僵持不下的艾米骤然提速。
没有给老人任何反应的时间,在触须一连串猛烈的攻势之中抓住了性质转换的那个瞬间,凛冽的剑光轻而易举的将数根血线切断,被切断的部分没有任何挣扎反抗的洒落在地,而与源头紧密相连的部分则顺势回卷,重新回归伊格纳缇身侧,成为了那密密麻麻触须之中毫不起眼的一员。
“有趣。”
少年看了眼地上的血迹,说道。
然后踏步向前!
“真不知道是该称赞你的顽强,还是批判你的愚蠢。”对此,妖魔化的旅者丝毫没有感到意外,面对来势汹汹的荣光者,他只是抬起了手,一根根触须如标枪一般绷直了形体,“如果你的依仗仅仅是我不会将你杀死,那么很不幸的告诉你——我改主意了,不知进退的愚者没有资格秉持荣光之血。”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数十道乃至上百道血枪攒射而出。
或许就数量上来说,以两位数、三位数这样简单的量词来进行描述很难让人产生真正的实感,但从艾米的角度不加修饰的直接描述,或许更能让人体会到死亡危机扑面而来的窒息感——没错,窒息,在铺天盖地的血之标枪笼罩下,少年所能感到的只有窒息——除此之外,大概只有死神如影随形的紧迫。
会死,会被杀。
千锤百炼的死亡感知敏锐的察觉到了其中蕴含的危机,然而有时候危险并不是单单靠察觉便能规避的,面对那将所有藏身之处尽数锁死的浩大攻势,艾米·尤利塞斯脚下的步伐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停滞,在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他根本没有生出任何规避或是躲闪的念头,他只是向前,只是向前!
挥剑——
一根根被赋予了坚固特性的血之枪如辰星坠落,纯白无瑕的大地转瞬间便已支离破碎,在飘荡的烟尘之中,被数根标枪插了个通透的荣光者毅然决然的向前,携裹着一身血腥,以一往无前的气势突破了最后的阻碍,漆黑的眸子在亮白的世界之中是那么的清澈平静,手中的短剑更是闪耀着动人心魄的致命寒芒。
但在下一刻,时间仿佛被凝固在了炼金术士的留影晶石中。
即便仅仅距离伊格纳缇不过数米之遥,少年也不得不停下了前进的步伐,如同大理石雕塑一般维持着这个尴尬的动作,一动也不能动。
他被锁死了。
被贯穿身体的血色长枪所化作的荆棘之环锁死了。
“你似乎忘记了,”老人朝他走来,神色之中并没有对失败者的冷嘲热讽,“我可以随时随地将血液的性质进行转换。”
“是的,忘记了啊。”被束缚的艾米抬起头,黑色的眸子如同夜晚的星空一般深邃而空无,嘴角微微勾勒起一个弧度,“这真是不应该犯下的错误,也是最为致命的错误,尽管您可能没办法保有记忆,但无论如何我都想对一直如此照顾我的您说上一声,谢谢。”
他顿了顿,收起了那难得的笑容。
“还有再见——”
然后,丝毫不顾及体内的荆棘枷锁,蛮横的驱使着身体。
还不等伊格纳缇反应过来,伴随着血肉搅动声音的传来,内脏被完全破坏的荣光者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