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如此,我也不会后悔。”
艾米的眸光如水一般宁静,他确实不会后悔,因为……打从意识诞生以来,他就堪称病态的渴求着那些不被语言流传,不被文字记载,消失在历史深处的真相。
然后四目相对,一时间双方都失却了言语。
“如果这是你的觉悟的话,我了解了。”白袍的大祭司眯起了眼,“但为了赫姆提卡的希望与未来,请允许我拒绝。”
少年不禁哑然。
的确,就在不久之前,他答应了对方,要不惜一切的活下去,现在实在没有出尔反尔的理由,更何况就算出尔反尔,主动权也依然在这位赫姆提卡身份最尊崇之人身上。
因此,在短暂的停顿之后,他岔开了话题,问道:“既然初火是如此的重要,我该怎么保管好它,又要怎么利用它唤醒熄灭的火种?”
“你活着就是对它最好的保管,至于该如何唤醒熄灭的火种,我也从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埃德加在此稍稍停顿,随后右手仿佛穿过水幕一般穿过了自己的左胸腔,从本该是心脏的部位掏出了一簇橘红色的火焰,期间甚至没有一丝一毫血液溅出,“但具体该怎么做,火焰会带来的指引。”
火光摇曳,火焰温暖明亮却朴实无华。
但艾米确确实实感受到了血脉的悸动,感受到了心灵深处的渴求。
这是初火,是火种的备份。
没来由的,他意识到了这一点。
“大祭司的力量与火种休戚相关,初火既是构筑我们与火种的联系的桥梁,又是我们本身的力量之源。”埃德加的视线在手上徐徐燃烧的火焰上微微停驻,眼中流露出复杂难明的情感,但到所最后剩下的依然只是一声意味不明的悠长叹息,“同时,它也是我们所必须肩负的责任。”
这么说着,赫姆提卡城的大祭司缓步走近少年,将手搭在了他的肩上:“而我的道路在这一刻已走到了尽头,现在该你了。”
“我?”年轻的荣光者稍稍有些抵触,却并没有反抗,只是挑了挑眉头,“我该怎么做。”
“放轻松一点,又不是什么要人命的事情。”白袍的大祭司阁下脸上的表情稍稍放缓,嘴角浮现出一抹笑容,“虽然被冠以传承之间这个称呼,但初火的传承其实并没有多么复杂,只是单纯的因为……仪式在进行的过程中不方便被人看到,所以,不要反抗,乖乖的站好就行了。”
“当然——”注意到少年跳动的眉头,他眨了眨眼,黑色的眸子熠熠生辉,“是开玩笑啦。”
但在话音落下的同一时间,埃德加虚握着火焰的右手猛地探出,径直没入了艾米的胸腔之内,而搭在肩上的另一只手也突然发力,如同一座山岳一般盖压在年轻荣光者的身上,然后……大祭司那原本称得上俊秀的面容在顷刻间布满了皱纹,手臂上的肌肉也肉眼可见的开始缩水,短短数次呼吸间,他的外表便从青年直接步入了老年,身材也一并佝偻,形同枯槁,完全不复先前的高贵雍容,宽厚的白色长袍披散在身上,不仅丝毫没有给他带来气质上的加成,反而像极了遮掩自身丑陋的遮羞布。
他,快要死了。
只是看到这幅场景,艾米心中生出了这样的明悟。
与此同时,伴随着初火灼烧着体内的血脉,他在一瞬间读取了数十人份的记忆残渣,并感受到了其中蕴含的炽热情感——于是,大祭司存在的意义如同将倾的天幕一般震撼着他的心灵。
那不仅是责任,更是牺牲。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毫无因由的恨,赫菲斯托斯神庙大祭司这个身份虽然能带来无可争议的强大力量与整个赫姆提卡权贵阶层的尊崇,但与所需要付出的代价相比,却又太过微不足道——终生不得离开神庙?超迈凡俗的力量远没有那么廉价,初火承载者所需要付出的不止是自由,更是生命。
他们在用生命供养初火!反哺火种!
这才是火种能够世代燃烧,在黑暗侵蚀之下保护人类近千年之久的因由所在!
而这……同样是世界真实的一角,微不足道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