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晋国最近发生的事是平地落炸雷,激起万丈电光;
那么楚王宫里的气氛就可以称之为阴云笼罩,尽是一片惨淡之色。
楚穆公病了。
而且一病不起。
这时候的医术还不是很发达,“中风”在人们眼里已经算是绝症了。楚穆公得了这样的病,只能躺在床上,说话时声音也含在嘴里,在宫人们的眼里,已经是半个废人。
要是他的身份不是楚王,而是生在一个普通农户家的老者,估计早就被子孙辈嫌弃得要死,恨不得上吊自尽算了!
当然,这些心思不过是宫人们的想法,楚晖是决计做不出磋磨楚穆公的事来的。
虽然楚王暂时没有在朝堂之上现身,但是楚国的运行还是很稳定。在楚穆公“休养”的这段时间,楚晖作为皇长子,一力扛下了朝政之事。
就算是再不懂政事的人,见到楚晖频频代理楚穆公处理公事,慢慢的,终于也开始琢磨出一星半点的苗头。
楚穆公这是,想干什么?
时间长了,有几个皇子对此便颇有微词,但是楚晖既为长又为嫡,实在没有什么可以拿出来说道的地方。
楚穆公为人周正,后宫之中的夫人们也以贤良淑德为佳,在这样的环境之中,楚国王室成员之间的关系和睦,相较于晋惠公,实属难得。
此时,楚晖刚刚从朝堂之上回来,当即便赶回楚穆公身边。
楚穆公躺在床上,侧头望着这个孝顺至极的儿子,眼里闪过些许复杂的光。
在大臣的面前,楚晖不得不做出运筹帷幄,沉着自信的姿态来,但是到了楚穆公面前,他却失了那些顾虑,该怎样便怎样。
于是楚穆公看见的就是一个眼露疲色,却又强打起精神的儿子。
“父王,参加新任晋王登基典礼的使臣们,已经回来了。”楚晖坐在楚穆公身边,笑着说。
楚穆公缓缓点头,没有出声。
见状,楚晖眼里闪过一丝哀色。
知父莫若子,楚穆公他不是不想说,而是说不出……
实在是,令人痛心!
虽然心中难言刺痛,楚晖仍装作无事人一般,将每日得来的消息尽数说与楚穆公听。
“据说姬十三登基第二天,四皇子便在牢中自缢了,儿臣以为,这事与他脱不了干系。”
楚穆公只是盯着楚晖,目光里划过赞许。
“从前我只知姬十三在六国之中闻名,多是因为他的相貌和气度。但是自从六国会后,我才真正开始意识到为什么有这么多人害怕他。”
“说实话,得知晋惠公驾崩时,我还没料到这是姬十三做的局。直到事情确凿,木已成舟的时候,才不得不相信这个事实。”
楚穆公只是静静地盯着他,眼里闪过深思。
“父王,姬十三能成功夺取王位,他的心智谋略无一不精,如果换做是我,也许连这个念头也不会升起,更别提实施行动并成功了。”
“我与姬十三地位相当,但是与他相比,我是不是……太差了?”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楚晖忍不住哽咽,在楚穆公面前承认自己技不如人,让他有些难堪。
楚穆公张张嘴,试图和楚晖说什么,但最终却只能发出糊了的字节:“你……很、好。”
楚晖在楚穆公张嘴的时候,就低头凑在他耳边,试图听清他到底在说什么。
等到他意识到楚穆公在说什么时,楚晖难忍心酸,不禁握住他的手。
姬十三登基之事,给楚晖带来的冲击很大。
他是堂堂的楚国二皇子,一个王室最优秀的皇子,却输给了一个贵人……这真是一件令人挫败的事情。
楚穆公见楚晖眉间郁结,手上用力,皱着眉,勉强说:“禅……位。”
楚晖一惊,不由得抬头,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楚穆公。
“父王,也许您的病还有救!”
楚穆公望着楚晖,摇了摇头。这动作的幅度虽然小,但是楚穆公的眼神却很坚决,还带着催促的意味。
“……快。”
楚穆公再次张口,由于他只说了一个字,发音便稍微清楚了些。
这已经是楚穆公第二次提出“禅位”了,楚晖眉心微微皱起,有心想拖延:“父王,我——”
然而不等他说完,楚穆公已经闭上眼,侧过头,似是不打算再理楚晖。
于是楚晖只能僵硬地望着楚穆公,一时间,不知所措。
“父王?”过了会,楚晖试探着问道。
楚穆公没有说话,双目紧闭,似乎已经睡了过去。
楚晖在原地站了片刻,最后只得失落地走出房间。
“咔。”门关了。
楚穆公睁开眼,目光中,尽是思量。
姬十三已经继位,以他的手段,晋国定然会发展得蒸蒸日上……
楚国与晋国比邻,决不能任由晋一家独大,可是他现在躺在床上,什么也做不了!
那些照顾他的宫人们,每每见了他生活不能自理的模样,表面上依旧对他和恭敬,但是别以为他看不出来,一个个的,都在背后嘲笑他!
想到此,楚穆公又觉得胸口淤塞,他不得不大口呼吸,才慢慢缓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