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晌午用了些冰酪,一时不适,不便出来会客,夫人则陪在身侧照料,多有怠慢处,诸位见谅。”顾曙笑言,向众人解释了。
稍顷宴齐,众人更衣入座,正中一几,首座自然是成去非,次座乃虞归尘,他两人素不喜反复谦让,就此入座,顾曙则在主座上陪着,照建康宴请的规矩,菜单曾请成去非过了目,彼时成去非看得眼疼,只说好,顾曙便加上一句:“我哪里善于此道,不过都是照着子昭平日宴会的规格来罢了。”
顾府的庖厨号称“炼珍堂”,由任职四十年的老婢担纲,时人尊其为“膳祖”,炼珍堂里本有役使的婢子百名左右,经筛选只九人得老婢认可,其余人等便遣散,重新买人挑选,几经周章,才定下今日之规模。
待顾府最为出名的九款至味一一摆到眼前,众人这才点头拊掌,有人私声低问,何为九款至味,身旁人便笑道:
“犓牛之腴,菜以笋蒲。肥狗之和,冒以山肤。楚苗之食,安胡之飰,抟之不解,一啜而散。于是使伊尹煎熬,易牙调和。熊蹯之胹,芍药之酱。薄耆之炙,鲜鲤之鱠。秋黄之苏,白露之茹。兰英之酒,酌以涤口。山梁之餐,豢豹之胎。小飰大歠,如汤沃雪。此亦天下之至美也。”
听得一众子弟只朗声大笑,皆言膳祖实善,再看那最中央却是“七宝羹”,乃顾府顾子昭独创,制驼蹄为羹,一瓯值千金,既见七宝羹,众人这才想起,并未见顾子昭,正欲相问,只见水面绿幢幢的荷叶间,慢慢驶进一艘小船,船上人举一支火捻,朝荷花芯子里一点,亮起一朵荷花。火捻子左右前后点着花芯,左右前后的荷花一朵一朵亮起来,花瓣透明,映出花蕊丝丝。天黑下来,远处的花也亮了,一池星星点点灿比天河。
这边月宫里,渐次上来歌伎,待近些,方看清是顾子昭那十六名胡姬,分位两列,皆身披璎珞,头戴佛冠,赤脚露脐,胸前那一抹雪痕远甚汉人女子,再加之幽蓝双眸,间或一勾,蝶一般魑魅的舞姿,自是众子弟热切眼神中捕捉的尤物。
一具具鲜活妖娆的身体,无须服散,已是秀色可餐。众人兀自凝神注视着那几乎要拗断的蛮腰,和那一双双飞天之姿的无瑕软足,却见天宫深处,忽走出一人,水银般的月光泄了满身,来人并未束发,只任由黑发闪烁着森森的光,手持羯鼓,赤足而来,亲自为胡姬们打着拍子。
正是顾子昭,众人便笑道:“十六天魔,原魔王是子昭。”
这边去之虽是第一回见此情状,却亦觉平平,声色之趣,他实麻木。再看看兄长,亦是冷清模样,一舞既终,只见又换了一众妩媚的女孩子过来斟酒。
待行酒到去之处,美人见他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人,嫣然一笑,便抬起纤纤素手注满了酒盏,捧至其眼前,不料去之只淡淡道:“我不胜酒力,恐不能饮。”
听得美人神情一变,眸中登时爬满惧色,颤音再敬,去之仍不理睬,一侧的虞归尘委婉道:“但啜饮一口罢。”
去之微微一笑:“恐不能勉为其难。”
言罢,就听顾子昭惯有的慵懒嗓音响起:“拉出去砍了吧,没用的东西。”
美人身子一软便瑟瑟趴伏于地,哀哀看着去之,含泪道:“公子救我!”
众人见状,不免纷纷劝起去之,去之只笑对众人:“子昭哥哥要杀自家人,同我等有何干系呢?”
一语既出,四座皆惊,却又无言以对,不再劝说,恰逢此刻,五行散奉上,众人便只管服散准备以济声色,任由他二人闹去。
那美人终被架走,顾子昭拍了拍手,又一美人徐徐而至,仍毕恭毕敬执酒跪在了去之面前。
“子昭哥哥今日是同我耗上了?”去之面不改色,看也不看美人,“我说过了,我不胜酒力,谢子昭哥哥美意。”
一侧成去非顾曙虞归尘三人并未服散,只静静看着两人对峙。
眼见这第二个美人要因此丧命,虞归尘皱眉道:“去之,子昭是因醉酒加之行散,神志恍惚,你也恍惚了么?”
不想去之却朝顾曙问道:“阿灰哥哥,听闻贵府有烤乳猪异常美味,是用人乳喂养而成,为何迟迟不上,是舍不得么?”
顾曙目光略一在成去非身上辗转一圈,却见他依旧神情莫测,悲喜无状,只得回眼前这个一口一个“哥哥”叫着的少年:“难得寒舍还有让去之惦记的东西,方才我见你举箸踟蹰,想必是不太合胃口,稍候定给你上那烤乳猪。”
去之随即一笑,指着眼前天宫道:“这般布置,只怕嫦娥也要下凡而来,长住顾府了。”
顾曙微微笑道:“嫦娥虽居仙宫,却难避凄凉寂寞,不及你我皆在凡世,可朝欢暮乐。”
“朝欢暮乐,”去之轻笑,“好一个朝欢暮乐,就冲阿灰哥哥此语,子昭哥哥,我便破例浮一大白。”
他忽又续上方才的事由,当真昂首一饮而尽,顾子昭冷嗤一声,此刻浑身已燥热难耐,腹底火苗流窜,手底则撕扯着衣裳,一双桃花美目却锁在成去非身上,随手捞过一旁的家姬,推搡向前,懒懒道:“为大公子呈散。”
“服散自可领略天地为一朝,万期为须臾,日月为局牖,八荒为庭衢的玄妙幻境,大公子又为何拒人于千里之外?”他踉跄起身,挪至成去非身侧,一扫他几人,暧昧笑道:“此为其一,更可使尔等茎长兴盛而不萎,精、液自出……大公子怎忍不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