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言书先是一惊,而后,竟有些窃喜。
打得好!
这一刻,他的心里升起了一丝快慰。长久以来被压制的积怨,终于可以稍稍出了口气。
裴锦尘精湛的面庞偏向左侧,右边脸颊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她居然敢……
一抹怒色染上眉梢,可看着她近乎崩溃的样子,他硬是忍住了。
她只是太伤心,才会拿他撒气,她只是被人误导,他不该怪她的。
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她紧盯着他,那目光好似要将他千刀万剐。
她好恨!恨他所做的一切!
“为什么不躲?”以他的身手,绝对躲得开。
是因为太愧疚?还是因为他在自责?在忏悔?
“消气了?”裴锦尘沉声问道,神色一派漠然。
“消气?哈!消气?”他怎么能用这么轻松的口气说出这种话来!
她清楚的看见,他眼里倒映的自己的模样。
呵,他现在是不是在心里嘲笑她?嘲笑她的狼狈,嘲笑她的疯狂?
他很得意对吗?他很高兴对吗?
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人敢违背他,敢阻挠他了。
他特地出现在这里,不就是为了看她的笑话吗?
垂落在身侧的拳头咯咯攥紧,她冷冷瞪了他一眼后,扭头想走。
她不会再打他,那样做只会脏了她的手!
“啪!”手腕被大力握住。
“还有事吗?裴总!”她深吸口气,扬起一抹苍凉凌厉的笑,唇瓣略带微颤,“你是想找我讨要说法吗?还是想告我故意伤人?”
“闭嘴。”她怎么敢这么想他?
他接到消息,放下所有的工作只为前来为伯母上一炷香,只为在她需要的时候陪伴在她的身边。
可她呢?他的付出,被她当成了什么?
“裴总,请你放开我。”目光下移,她扬臂一把将他的手掌甩开。
裴锦尘瞳孔猛然缩紧,她在抗拒他?
“叶妩,你不要得寸进尺!”如果不是顾及她的心情,他绝不会一再纵容她的放肆。
“裴总,好狗不挡道,麻烦让一让,我要带着我妈回家。”得寸进尺?到了现在,他怎么还有脸反过来责备她?
无耻!可恨!
她撇开头,连多看他一眼都会觉得恶心。
这个男人,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痛恨过,她是瞎了什么眼,才会爱上他!爱上一个害得她家破人亡的混蛋!
她那是什么眼神?厌恶?憎恨?
裴锦尘沉了脸色,气息阴鸷得可怕,“叶妩,我说过,这件事不是我做的。”
他敢做,就敢认!但他没有做过的事,同样不会承认,更容不得任何人污蔑,尤其是她!
“杀人犯在法庭上都会说自己是被冤枉的,这些话,你自己信吗?裴锦尘,我等着,等着看你被法律制裁的那一天!我会把你送上法庭,让你为我妈陪葬!”说完,她转身离去。
她不会再和他说半句话,更加不会再在他的面前失态!她的失态,只会让仇者快,亲者痛。
她要冷静,她要让伤害她家人的凶手付出同等的代价。
妈,你在天上看着吧,看着我为你报仇!
雨水打湿了她的短发,衣衫尽湿,可她的背脊始终挺得笔直。
“叶妩……”微微侧目,他如针般的目光如影随形地黏在她的身上。
她的冷漠,他看得见;
她的仇恨,他同样看得到。
呵,想看他被法律制裁吗?她或许要失望了,这种事绝不可能发生。
陆言书啪地将雨伞撑开,推着轮椅从他的面前走过,一抹挑衅的目光不着痕迹地落在裴锦尘的身上。
他输了,从今天起,他不会再给这个男人任何机会。
叶妩的将来,是属于他陆言书的!
收回视线,顺着台阶下去,他绅士地替叶妩打开车门,而她头也不回地钻进车厢,不再看后方那抹孤立的身影一眼。
甲壳虫轿车嗡地驶离墓园,车轮漫过水坑,溅起一大片水花。
“老板。”Joy担忧地看着孤身一人站在雨幕中的男人,他还好吗?
裴锦尘漠然颔首,阴鸷的目光始终尾随着那辆远去的轿车。
挑衅?呵,不过是一个趁虚而入的可怜男人,他以为,那个女人他要得起吗?
但想到叶妩仇视的样子,他不禁皱了下眉。
转头看着身旁孤立的坟墓,燃烧的三炷香被雨水浇灭,裴锦尘缓缓蹲下身,拾起地上留下的冥纸,抛向空中。
伯母,一路走好。
他虔诚的闭上眼,即使曾经他和这位长辈发生过冲突,但老人已逝,人死如灯灭,那些过去,也该随着消失。
至于害死她的真凶,一抹冷笑爬上嘴角,他会亲手找出来,替她报仇!
冥纸在空中盘旋着,簌簌落下,照片里,面带笑容的女人静静注视着他,仿佛听到了他无声许下的承诺。
……
车厢内气氛安静得让人只觉压抑,陆言书一边注意路况,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叶妩的情绪。
她低垂着头,双手紧紧圈住胳膊,唇瓣有些泛白。
雨水从她的发梢顺着落下,滴答滴答,将双肩的衣物浸湿。
“叶妩,你还好吗?如果心里难受你可以说出来,我替你分担。”她在想什么?想伯母?还是在想刚才那个男人?
这么一想,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
“我很好。”她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她不会垮掉,更不会被击倒,在他没有得到该有的报应前,她绝不会倒下!
闭上眼,她仿佛再次看见,坟头妈妈冰冷的黑白照片,心一阵抽痛,指甲用力嵌入胳膊。
不能原谅,只有他,她绝不会原谅!
“在我面前你不用逞强,不论发生任何事,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柔情在他的眼底闪烁,有些话,在正确的时机,他应该说给她听,让她知道他的心意。
叶妩微微一愣,只能沉默。
现在的她,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别的事,他的情意,她回报不了。
车子在医院的停车场停下,陆言书送她回到住院部,在重症病房外,换上隔离衣,她这才推门进屋。
目送她进屋,他转身前往院长办公室,他还要为伯母办理死亡证明。
进屋时,叶爸已经醒来,他正看着无名指上那枚老旧的戒指出神。
手指轻轻摩擦着,像是在回忆那些和老伴一起走过的岁月。
这枚戒指,是他结婚后,好不容易存上些钱,给老伴买的礼物。
那时的他们,一贫如洗,每一分钱,都得从牙缝里挤出来,分作两半使用。
戒指早已褪了色,可他永远不会忘,当年,老伴拿到礼物时,又哭又笑的样子。
爸他又在思念妈妈了吗?
叶妩吸了吸鼻子,努力强忍着心头的难过。
“回来了?你看你,身上全淋湿了,快点去把头发擦干,不然你妈她待会儿又得念叨你了。”话音刚落,叶爸自个儿也愣了。
他怎么忘了,老伴她已经走啦,再也不会絮絮叨叨的嘱咐女儿爱惜身体。
叶爸苦笑一声,那笑似哭,听得人心碎。
“爸。”叶妩哑声呼喊,心痛得快要窒息,她本就苍白的脸色,此刻好似透明的,如玻璃般易碎。
“闺女啊,爸没事儿。”叶爸强忍心酸,冲她安抚地笑着。
是他说错了话,害得女儿也跟着一起难过。
“事情都办好了吗?”他醒来后,没见着女儿和小陆,听给他检查的医生说,老伴的尸体已经从医院转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叶妩艰难地动了动嘴角:“嗯,都办好了。”
“辛苦你了,你妈她住的地方怎么样?她啊,以前最怕寂寞了。”想到老伴孤零零一个人被埋在地底下,他的心就像是被人凿开一个洞,疼得钻心。
都是他这副该死的身体,他居然连最后一程,也没陪老伴走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