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明家,云祝仰面叹息。他姓云,轻易就能见到文无忧。这说明什么?
无忧在明家一手遮天吗?
这场定亲有内幕。
云祝敢往长公主府上,不仅仅在街上听说文尚书不在家,他暂时见不到文天。还有就是,他约摸的知道一些。对他说一些话的人,是文天。
把女儿无忧蒙在鼓里,文天对云祝也没有一个字的卧底隐私,而是另一些事情。
这些事情,也是云祝羞愧到赎罪的原因。
这个时候,云祝恨妻子也恨儿子,全然不是个男人,没有半点担当。含着恨,他不愿意回家,在街上寻了一家客栈住下。长吁短叹的,继续怀恨。
……
泪痕满面的文无忧回房,过一刻钟就等一张银票的嗣哥儿不高兴,往外面看天,嘟囔:“怎么不天黑再回来。”小郡主对他使眼色,嗣哥儿又笑逐颜开。
他对着姐姐走过去。
文无忧也看到,忙道:“我好着呢,不用请三爷。”
小郡主振振有词:“可答应过三表哥。”嗣哥儿学着姐姐振振有词:“可答应过三表哥会收钱。”
文无忧只得让姐弟去了。明逸随时会到,强迫文无忧不能沉浸在旧伤里,春草打来水,她洗了面,涂上脂粉,又换新衣裳。只除去泪痕不是一洗就掉,别的地方还算有精神。
明逸进来见到,安心不少地他开个玩笑:“已经好了?”
“好了,打扰到你了吧。”文无忧竭力给他无忧无虑的笑容。
“不打扰,我刚好在家里。”
这话让文无忧想到,他有一次风尘仆仆的回来,门帘打了起来,他还在门外弄让风卷起的衣角。可见他纵然在外面,也会毫不犹豫赶回来。
满心里感激:“我没事儿,你只管忙你的,别再为我多费心,这怎么好意思。”
“也不费什么,”明逸含笑,在心里想至多再为你找个女婿。为什么在万安长公主对文天夫妻提过亲事,还有这个心思出来。那未来岳父还没答应呢。由此,多余的想到一句。
眼前少女眸融红湿中,荷露一般出色。容貌是没的说。在家里住了这些日子,为人行止看在眼中,性格也没的说。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曾说过的狂妄话。
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
明逸本着好心,劝了一句:“良人多的是,不过你别太早把人吓跑。”愣上片刻,文无忧省悟他的话从哪里出来。无奈一笑:“难道你想我当个骗子?纵然我想当,爹爹母亲也不答应。再说,夫妻诚意在前,一里一里的哄人入瓮的,岂不是成了……”
心底浮出一个人。
明逸也同时想到。
一里一里的哄人入瓮,有一个现成的人——二夫人明乔氏。
发觉自己唐突,不应该影射,文无忧赶紧不再说,红了面容,取过帕子遮住脸儿,但眼神不由自主的对着二房院子的方向飞了飞。
她轻易不出长公主院门,但二房的院子在哪里曾听说过。
明逸认为比划的正合适,也有无奈一笑。
他准备就走,房外也走来跟他的小厮,可见他从差使里抽身而出。文无忧盈盈行礼送他。明三爷临出房时,柔声道:“不恼,这可安心了。”仿佛担心他离开以后,文无忧大变脸似的。
春草又认为这姑爷好,眼睛笑得只有一条缝儿。文无忧对明逸的好感,也又上一层。
难过已让搅和,小郡主姐弟回来后,三个人有说有笑,过了这一天。
……
南关侯府的门外,一条街道行走行人。马车在能看到府门的角落停下,外表普通,就不怎么起眼。
车帘微微露出一条线,闪动宝石般的眸光。明达坐在最外面,这样他看得清楚些。在他的肩后是三爷明逸。
往这里来以前,明达不知道三弟带他出来的原因。就是此时,瞅着视线笔直中不能避开的吴家大门,明达也还是不明白就里。但平白无故的,三弟不会带自己往这里来,明达不动声色等着。
南关侯府自从投靠郭村,门前一天比一天车水马龙。他们家也有角门,但有些客人自恃身份,只会从大门进出。
官员出来。
和吴家往来的商人出来,明达有了一笑。他想到京里刚过时的笑话,吴书舟为了得到文姑娘,大肆采购绫罗绸缎。
几个管事模样的人出来。
一堆的人出来——明达身子往上一耸,撞在车篷上。
四个大汉抬着担架,四个丫头走在两边,但还是能看到担架上肿胀的一只腿脚,和伤者的面目。
这不是他的岳母乔夫人樊氏吗?
明达目光如电去看明逸,明逸不慌不忙解释:“前天乔夫人往文尚书家大门上恶骂,让守门的人打肿脚背,文尚书虽是郭村的人,但太师一直想争取他回头,太师当天带着人去乔家,乔大人下跪近一个时辰才把太师送走。太师对他说,再改姓,也是我宇文家的人,容不得外人欺侮,又拿二夫人欺负文姑娘的事情理论,让带的人把乔夫人打了几个巴掌,这不,她往吴家来了。”
用意还用说吗?乔夫人要么已投靠郭村,要么准备投靠郭村。因为是个人都知道,让太师吃瘪的最得力人选,首推郭公公。
明达不知道文天是卧底,万安长公主对太师也曾疑心不减,但金殿上一场争斗,有意无意中,万安长公主和拿出密旨的宇文太师同道中人。乔氏这样做,已有针对万安长公主的意思。针对长公主,三兄弟头一个都不答应。
纵然太师和长公主还不是同道,郭村是什么人?明家三兄弟为了皇帝都不齿于他。乔夫人来见南关侯,好似霹雳巨掌掴在明达的面上。
有一丝最后的情意,如蛛丝受到暴雨的捶打,无声无息的断裂开来。
“三弟谢谢。”明达嗓音中有了狠硬。
兄弟连心,明三爷不用多说,已能察觉兄长心中树起坚硬的那层冰盾,从国事家事上,三爷有了满意。但从兄长的心情上,明逸和明达一起忧伤。
马车重回府门,明达下车径直去了,明逸慢慢的跟在后面。
乔氏进门以后,屡屡想对长公主发难,找不到门路后,又试着和耿氏过不去,耿氏巧妙的把她甩开,三爷以刺探消息见长,自家的事儿更不用别人告知。
他懊恼过不止一回,跟着母亲和二哥赌气,而没有早早地把一些话告诉明达。
也许,就不会到这种地步。
文无忧没有来由的跳到他的脑海里,薄薄的愕然中带着不解,低柔的嗓音委婉剖析:“难道做一个一里一里让人入瓮的人,我的房里不许纳妾,从诚意上说,也应该说在前面不是?”
兄弟间的这点儿小负气心结,本和文无忧的“不容人”是两个地步,但有一句用得上,明逸低骂着自己:“看你,你对自家兄长也没有诚意。那个时候有点儿诚意,也早让二哥明白。”
当时万安长公主阻止的原因是:“陷在昏乱情意里了,这种时候打炸雷也吵不醒他。”明逸也这样看,因此没有对和乔家定亲有什么提醒。
而此时结合文无忧的话想一想,三爷沮丧:“有诚意的话,应该提醒啊。”
不知不觉赞同那名义上未婚妻子的话,明三爷倒没有发现,他只是为明达难过。
回房去的明达,想当然揣着一肚皮火气。乔氏为人不端,已经成亲,身为丈夫,他还有纠正的心。但通敌反叛,这万万不能接受。但乔夫人不是乔氏,明达虽没有即刻敲打乔氏的心,走进院门时,确实在想怎么点醒乔氏几句。
失望,随即来得如漫雨湿身。
丫头一声问候:“二爷回来了,”正房门内走出乔氏。她穿一件水红色里衣,下身是葱绿色的绢裤。里衣的最上面,两个十字盘扣解开,露出雪白的一弯胸脯,再往上,微晕的一张面容,病中弯弯如水的眼波。
明达心里正烦她呢,人就比较清醒,一眼看出雪白面颊上的红晕,原是施了脂粉。
把自己喂了毒药,不好好养着,还有心思妆容,明达紧紧锁起眉头,丝毫没有受到乔氏娇媚的影响。
乔氏见他看见自己又是一张不悦脸儿,愈发认为母亲说的对,还是母女商议最好,这个家里没有对自己好的人。
她低声下气:“二爷,母亲让人冲撞,伤到腿脚,回二爷一声儿,我家去侍疾。”
明达冷笑一声,亏你还好意思说,你母亲哪里是让人冲撞,分明是上赶着冲撞别人。
冰凉的心又添一层冰寒,对乔氏已不报指望。让她自己作主,明达走到姨娘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