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砂慢慢的将百里炎给自己的玉牌取出来,宛如葱根一般的手指,轻轻的抚摸,言语柔柔:“也许吧,人家都说豫王殿下有王者之风,所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可惜雷霆雨露,都是出现在天上。这天气总是变幻莫测,一会儿阴云密布,一会儿阳光普照,谁也是猜测不透天气的变化。就好似豫王殿下对月砂一样,一会儿很好很好,一会儿对我又不好了。当月砂前去豫王跟前,小小的撒了个娇,恳请疼我爱我的豫王殿下,替我弄死萧英时候。我便在豫王跟前失去了全部的宠爱,没了殿下所有的欢心。甚至于,这枚玉牌也是成为了无用之物,让我已然是不可以自由的出入豫王府。等月砂下一次想要踏入豫王府时候,豫王居然是将月砂拒之门外。这可真是,让月砂好生伤心啊。”
说是伤心,其实元月砂内心之中并没有当真有什么难过之情。毕竟豫王是枭雄之才,若因为一个女子撒撒娇,便是肯冲冠一怒为红颜,那么他也不过是个傻子罢了。百里炎杀伐果断,狠心决绝,纵然会对元月砂有些兴趣,又岂会因为这小小的逗弄玩物般的兴致,因此对元月砂千依百顺?
他非但没有对元月砂千依百顺,还觉得元月砂不够听话,而且有了非分之想,故而也是将元月砂屏除在外,甚至将元月砂视为弃子。
然而如今,萧英落狱之后,百里炎若是老天,如今天气却也似乎好起来。
绿薄前来邀请元月砂,言语还算十分恭顺,可见豫王态度也还是不错的。
绿薄凉润的嗓音却也是禁不住添了几分淡淡的尖锐:“既然是如此,昭华县主是记恨王爷了?”
元月砂一脸惊讶之色:“绿薄姐姐何出此言?月砂可绝没有这样意思。天冷要下雨,天热出太阳,你会因为下雨天而心生怨怼?豫王殿下既然是尊贵的人,那尊贵之人自然也应该又尊贵之人权力。月砂哪里来这般大的胆子,居然胆敢怨怪王爷。”
她莲步轻盈,靠近了绿薄,在绿薄耳边小小声的说道:“绿薄姐姐不会是期盼我说王爷不是,然后,却在王爷面前告我一状,让王爷觉得我不好吧?”
绿薄心头一紧,元月砂此语,可谓正好说中了绿薄的心思,让绿薄内心之中浮起阵阵恼恨与惧意。
说到底,元月砂到底也是被豫王弃过。
这女人总是小气的,扪心自问,绿薄心忖自己若被豫王殿下如此相待,也难保不会心生一缕浅浅的怨怼,不自禁的内心不是滋味。
倘若元月砂稍有怨怼之色,那么绿薄自然也是会趁机在豫王跟前进言,只说这昭华县主,只恐怕已经是有了记恨之心。
然而如今,眼前精致的脸蛋之上,却也是不禁浮起了浅浅的笑容,少女的眼中,好似浮起了一层浅浅的水色,竟似一派天真无邪的样儿。
蜡烛光辉映衬之下,这元月砂竟好似一个妖物,一双与年纪不符的奇异深邃的眸子静静的盯住了绿薄,竟好似瞧出了绿薄的内心所想,让绿薄心尖儿一阵阵的发紧。
绿薄不自禁的退后了一步,竟不自觉的有些狼狈。
她一张口,缓缓说道:“昭华县主何出此言,你既然是王爷心尖尖上的人,我自然也是盼望你和王爷不要生出什么嫌隙。”
可恨元月砂竟似没脸没皮,都被豫王如此相待了,唇角却也是浮起了浅浅的笑容,竟似丝毫也是不放在心上的人。
不错,绿薄自忖自己在王爷的跟前,还是有那么一些地位,在豫王府中,她也还是有那么一些的势力。可是上一次元月砂警告得对,豫王是何等聪慧之人,倘若自己耍弄手段,百里炎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对元月砂心存嫉恨也还罢了,倘若对百里炎做出了什么欺瞒之事,只恐怕她也是会被万劫不复。
倘若元月砂当真流转了一缕怨怼之色,她自然会添油加醋。可是如今,元月砂没有,分明也是一副没皮没脸的样儿。既然是如此,给绿薄天大的胆子,她也是断断不敢无中生有。
元月砂却浅笑:“绿薄姐姐这话儿可是言不由衷了,正因为我是王爷心尖尖的人,故而正因为这样子,方才也是扎了绿薄姐姐的心了吧。月砂更是觉得,说不准,月砂偶尔的失宠,王爷给月砂的那片天偶尔就阴云密布,绿薄姐姐也是不知道费了多少苦心吧。”
一番却也是说到了绿薄心尖尖里面去了,让绿薄浑身上下,不自禁涌遍了一股子淡淡的凉意。
是了,自个儿这些日子,是用尽了费心,用了很多手段。
这个南府郡来的乡下丫头,却也是让绿薄产生了一股子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自个儿跟随了豫王多年,元月砂显得很不一样的!这些年来,豫王身边那么多的莺莺燕燕的,却也是没有一个,好似元月砂一样,能让绿薄生出了这样子浓浓的厌憎之意,不喜之情。
当元月砂被百里炎拒之门外时候,她不自禁的有些窃喜。原来王爷还是这样子的冷漠,冷口冷心,对元月砂也是不过如此。
谁能料想,过了几日,这什么都变了。
换做旁人,甚至元月砂若是个男儿身,百里炎是绝对不会将舍弃的棋子再要回来。
一次舍弃,足以令人寒心,便是拢回来,那也是不见得会忠心了。
然而面对元月砂,百里炎却也是破了这个例子。
绿薄内心微微发酸,她甚至不觉隐隐预料到了,等元月砂回到了豫王身边时候,却也是一定会更加的受宠!
而自己呢,还妄图元月砂稍露哀怨之色,趁机挑拨。岂料这小丫头年纪小,心计深,却是笑吟吟的,根本没有顺自己的心意。
如今元月砂句句讽刺,撕破面皮,那些个言语,更是让绿薄为之一阵子的心堵!
却也是万分恼恨,心口沉郁,竟似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绿薄将略略颤抖的手掌,收纳入衣袖之中,温声言语:“昭华县主误会妾身了,妾身一心一意的爱慕王爷,体贴王爷。自然是爱王爷之所爱,恨王爷之所恨。如今昭华县主既然是王爷最心爱的东西,那么也自然就是绿薄的心爱之物了。”
这些话,她知晓昭华县主不会相信,可是不相信又怎么样,这样子周全的话儿,自然也是挑不出错处。
然而饶是如此,那股子气恼的感觉,却也是逼得绿薄有些个喘不过气来。
她有些急躁的说道:“王爷还在等着昭华县主,县主何必在这儿与奴婢纠缠。”
元月砂微笑:“既然王爷又宠爱月砂了,月砂不免恃宠生娇。难得有这样子的机会,让王爷等一等,王爷怎会跟我这样子的小女孩儿计较呢?更何况,王爷弃了我一次,以王爷的性子,必定会令人仔细观察,瞧我可有什么怨怼之色。那么今日我见到绿薄姐姐,说的每一句话,随行的侍从之中,必定会有耳目,一五一十的传入王爷的耳中。那么王爷,也会听一听月砂那些个胡言乱语,比如对绿薄姐姐你的诛心猜测。这让我呀,觉得非常有趣。”
绿薄一怔,旋即薄怒,咬牙切齿:“你!”
元月砂若不说,她还没想到这个该死的小蹄子的居心。然而元月砂这样子一说,绿薄却也是不自禁这样子的反应过来。
她顿时冷汗津津,出了一声的汗水,一阵子的恼怒,一阵子心慌。
不错,豫王自然会令人观察元月砂,而且也绝对不会听她绿薄一面之词。故而这些个随行之人中,必定会回报元月砂的反应。
而元月砂和自己说的那些话儿,都会一五一十的,都是传到了殿下的耳中。到时候,殿下纵然不会大怒,也是让自己丢尽了脸面。
说不定,还会思考元月砂的话,思考自己可如元月砂所言,当真因为嫉妒,就干涉他的种种事故。
想到了这儿,绿薄不自禁的不寒而栗!
那惧意之中,又顿时滋生了浓浓的愤怒。
她死死的盯住了面前的面孔,自己隐忍的愤怒,如今涌上了心口,冲撞得绿薄心口一阵子的发疼。
明明平时自个人是善于忍耐的,可那假意和顺的虚伪面具,如今却也是终于被生生的撕破了,绿薄脸上恨意浓浓。
绿薄瞧着眼前这张巴掌大些的精致脸蛋儿,瞧着元月砂唇角的浅浅的笑容,蓦然伸出了一股子冲动,想要狠狠的一巴掌,抽打在元月砂的脸上。
饶是如此,最后理智还是压抑了愤怒。
绿薄死死的抿紧了唇瓣,努力让自个儿心气儿平复,压下了胸中的浓郁怒火。那么一双恼恨的眸子,如今却也是不自禁的灼灼生辉,可到底也没什么极为逾越的举动。
待平复了心绪,绿薄却也是艰涩无比的说道:“昭华县主,请吧。”
她的内心好似有一把刀子扎,扎得心口流血,然而忍耐已然是绿薄多年来的习惯了。
为了百里炎,她宁肯委屈自己,委屈到了极处。
便算低入尘埃,那心尖尖的,也好似有过了一缕欢喜。
元月砂却不自禁笑眯眯的:“看来还是有豫王殿下的宠爱好,这有宠,还能玩玩绿薄姐姐。绿薄姐姐貌似是墨夷七秀,也不是一般的女郎。姐姐可知晓,越是这样子,越能取悦别人。”
一番话又再次让绿薄心血上涌,而一旁的侍卫个个不敢说话,更不敢掺和什么
这绿薄姑娘,在府里面,那可是个厉害的人。这豫王府里面混着的,又有哪一个会是心慈手软好对付的。
想不到这元月砂,这昭华县主,却也是分明这样子故意挑衅,乃至于将绿薄玩弄于股掌之中。
不过这昭华县主原本就带着三分邪气,行事更是古怪而偏激,她闹腾出的事情,如今满京城都是知晓了。只怕陛下,也为这个女子头疼。
元月砂嫣然一笑,却也是起身离开,那素色的裙摆之上,那绣的花朵儿,伴随主人的行走,却也是不自禁的片片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