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贞敏公主,倒也是当真可怜,花朵儿一般的姑娘,又是陛下的心尖儿肉,怎么就这般下场了。”
方才说出话的刘夫人,却也是如此感慨。
说是感慨,却也分明是话里有话。看着好似在关心贞敏公主,其实是暗中嘲讽。
怎么说,人家贞敏公主也是个公主不是。这太不敬的话儿,也是实实在在,不好这样子说出口。不过这假意关心,说几句内涵颇深的言语,却也是任谁都不能挑出不是。
这样子的话儿一开口,在场其他的人却也是禁不住纷纷附和。
毕竟,谁心里都有些话儿想说不是?
“可怜她绝色美貌,竟然被这等心狠男子欺辱了,当初嫁人时候,可是十里红妆。”
“如今虽然逃脱虎口,陛下却也是不欢喜,甚至连带着母妃失宠。可怜静贵妃早些年没了儿子,只有一个女儿养在身边做依靠。还盼望这个女儿能嫁给一个好夫婿,过些个好日子。料不着如今,却闹腾出了这么些个事儿。如今不但贞敏公主遍体鳞伤,便算是静贵妃,只恐一时之间,也是不知晓如何自处。”
“也是前世冤孽,倒是让公主撞见了这档子事儿。只说当初,陛下心疼女儿,这满京城的年轻俊彦,都由着贞敏公主挑选。岂料公主千挑万选,竟选中了北静侯。人家岁数到了,死了老婆,还有一双儿女,她怎么就瞧得上?好好一个公主,却看中了这么个样子的。这脑子,想必那时候定然是糊涂了。”
“脑子若是没糊涂,这么会挑中北静侯?人家年纪轻轻的,便没了夫人,总是有些不对劲。可怜贞敏公主,如今只恐她寻了短见。这贵妃娘娘,可是要将她瞧紧些才是。”
这些个女子你一言,我一语的,最后添了两句关切的话儿,仿佛这样子议论,是当真上心也似。
然而那言语之间,却掩不住一股子幸灾乐祸的尖酸味道。
贞敏公主平素性子冷冷清清的,也不爱跟人结交,更不揽什么事儿。要说谁跟她有多大的冤仇,那自然是没有的。只不过从前贞敏公主,总不免让人有些许羡慕和嫉妒,多多少少有些意难平。加之贞敏公主性子冷清,也是不爱与人交陪,不免让人觉得,她素来有些高傲。
曾经遥不可及的人,如今日子沦落,过得凄惨。
说上那么几句,这心里面也顿时添了几许的淡淡的痛快。
苏颖听了,却轻轻垂头,清风轻轻的拂过了她的脸颊,拂动了苏颖脸颊未曾束住的秀发。
她恬淡一笑,整个人儿也是不自禁的流转了脱俗的味道。
这些话儿,苏颖却也是素来不和别人说的。
说多了,却也是掉了自己的身价。然而,她却也是喜欢听的,
她要对付谁,却绝不会只说这么些个酸话,阴狠绵绵的手腕必定也是要赶尽杀绝。
“从前,别人倒说,论美貌,这贞敏公主和苏三小姐可谓各具风情。如今公主一时糊涂,却生生被三小姐比下去。”
方才那说错话儿的刘夫人,如今又这样子说,可巧也是听到了苏颖的耳朵里面。
苏颖听了,心尖一阵子的厌憎。这刘夫人是乡下地方来的,夫君是外省做官,近些日子才被迁到京城。故而她纵然是竭心尽力的讨好人,这说的话儿,却总不免令人觉得好生不舒坦。
她苏颖自是个极冰清玉洁的人儿,怎么这些个夫人小姐议论这些话儿时候,却也是偏生要将自己扯出来。这么一说,倒好似她苏颖有意纵容,由着别人说这些,说贞敏公主的不是。
自己哪里能沾这些?
苏颖那绝美的脸颊之上,蓦然便是流转一缕淡淡的气恼。
这等村俗之物,当真是连话儿都不会说着,听着就是让人那心里面一阵子的不舒坦。
一抬头,苏颖却一脸温润,并未曾有什么极恼恨的样儿。
她娇声软语:“刘夫人可不要这么说,其实一个女子,所谓容貌,并不是要紧的东西,最要紧的是贤惠懂礼。颖儿绝不敢以容貌自负,显得轻浮狂浪。”
言下之意,刘夫人称赞她容貌,是看轻了她了去。
刘夫人听得越发尴尬。
当然苏颖心里面却并不是这么想的,谁说容貌不重要,容貌是最重要的。那些男人,口口声声要娶一个贤淑的夫人,可是实则呢却也是更贪图女人的美貌。就好似如今,苏颖在这样儿这样子一站,就不知道多少目光这样子的飞来,将苏颖从头看到脚。
不过这种话,不能明着说,不但不能明着说,还要赶着贬低自己。
将自己贬低一下,不会当真有什么罪受,反而越发衬托自个儿低调不争,淡雅芬芳。
这个刘夫人,原本也是没真心得罪自己,还句句奉承。
可惜这个村俗,接二连三的说错了话儿,那也怪不得自个儿厌了她了。这等村俗之物,可当真是脏了自己的眼睛。既然是如此,总归想个法子,让这个村俗,不要出现在自己的跟前。
想到了这儿,苏颖甚至不觉抬起头,对着刘夫人笑了笑。
刘夫人原本心里面有些忐忑,眼见苏颖笑语嫣然,煞是和气,这心里也是禁不住略松了口气。
早便是听闻,这苏家小姐,不仅十分美貌,而且还是极为大度的性儿。便是自个儿一时之间,一不小心说错了话儿,那也是没有什么打紧的。
人家性儿好,必定也不会十分怪罪。
这时候,却可巧有那么一道嗓音,蕴含了浓浓的尖酸,如此言语:“苏三小姐这话儿也是没说错,这位贞敏公主,自负美貌,却也是轻薄无行,做出了这等不知廉耻的事情。她夺人夫婿,抢走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却工于心计,落到这等下场,难道不是活该?她非但不值得同情,只怕还是有些个活该之处。”
贞敏公主如今虽然落魄,然而别人总是不好明着说她不是。想不到如今,倒是有个人如此直白,这般言语。人家到底也是皇族公主,这胆子也是未免太大了些。
然而众人目光流转,不自禁往过去,瞧见是薛灵娇张的口,也是并不觉得奇怪。
薛五一向都是这样儿,行事怪诞,脾气也是不小。不过她已然是许给了十七皇子百里璃,如今百里璃正是受宠的时候,张淑妃也是加意笼络这个未来儿媳。就算薛灵娇言语有什么错处,也是断然没有人如此的不知趣儿,还会将这桩事情给点出来。
更何况谁都知晓,原本陛下属意薛采青娶了贞敏公主,这桩婚事也是定了下来。可惜后来薛采青与越家表妹之事闹得没脸,一死一废,这婚事也是作罢。原本别人都说,是薛家的人不知晓好歹,明明可以娶公主,却偏生非得跟那个客居家中的孤女厮混在一道,所以才闹出了这件事情。可是后来贞敏公主和萧英的私情暴露,薛家的人自然也是愤愤不平。他们认定,贞敏公主是早就有了水性的心思,甚至有可能故意设计。
薛灵娇就是这样子认为的,她的眼中甚至禁不住流转了浓郁的恨意。
若是往常,薛灵霜这个姐姐沉稳,必定也是会呵斥妹妹几句。然而今日,薛灵霜容色淡淡的,只是稍稍笑了笑,却也是到底什么话儿都没有说。看来不单单是薛灵娇,薛家的人都是对贞敏公主很有些个想法的。
苏颖笑了笑,这些话儿听听罢了,她自然也是绝不会插口的。
这贞敏公主就是太糊涂了,才招惹了一身骚。
一旁的苏樱轻轻的举起了手帕子,掩住了唇瓣,轻轻的笑了笑,不觉说道:“公主要说别的也还罢了,这坏了昭华县主的姻缘,可是让这位昭华县主恨到了骨子里面了。就算是被封了县主了,这心里面也是极恨,居然还不依不饶的。若不是她不依不饶的闹,只怕如今萧侯爷是什么品行,大家还不能够知晓呢。”
苏樱一想到了元月砂,心里就老大的不痛快,不知晓怎么了,一股子浓郁的恼恨之意顿时也是禁不住席卷上了心头了:“不过呀,她这么闹,想来也不是为了贞敏公主出头。这么闹了闹,贞敏公主名声都被毁了,让人笑话。难怪,陛下也是不喜欢她。”
宣德帝不喜欢元月砂的原因,当然不是这个。而苏樱呢,自然也是瞧出来的。她故意这样子说,心里面却禁不住恶狠狠的想,元月砂都让宣德帝这样子心生厌恶了,只怕以后也是落不得什么好。
“她到底是南府郡出身,公主跟她争,能争得过?论美貌,论出身,哪里及得上贞敏公主?公主虽然糊涂,但是恩赐她一个县主,已然是足够补偿,一点不差了。”
“若非北静侯早年没了夫人,正经姑娘不肯嫁,原本也是挑不中她的。元老夫人不是说了,连府中庶出的女儿都舍不得送去吃苦,所以干脆挑了个旁支女,说来就是应付萧家的。”
“可人家不高兴,虽然是个南府郡出身的女子,可那叫个心高气傲的,眼高于顶。”
一时之间,这些女郎也是纷纷议论起了元月砂了。
元月砂不依不饶的咬住萧英,可见意难平。
也是,萧英不肯要她,还不是因为她那极为下贱的出身。
苏颖听了,倒是当真痛快了。说到底,贞敏公主还好,总没真的得罪过苏颖,而且如今已然不足道了。可是这元月砂,如今还在,还碍着自己的眼,膈着自己的心。
“萧英虽然可恶,可也怪不得他。这真正的金枝玉叶,还是与那南府郡旁支是不同的。就算如今,人家被封了县主了,可谁都知晓她县主是如何来的。这男人心里面,自然也是会有个疙瘩不是。这真珠与假珠,到底也是不一样的。”
苏樱笑笑,却也是口吐辛辣言语。
而苏颖却也是恰到好处的轻轻呵斥:“樱儿,你当真是不知晓礼数。无论元二小姐县主之位是怎么来的,可人家毕竟已然是龙胤县主了。说到了身份,你可还当真远远不如。你如此私下议论,只怕传到了陛下耳里,会将你治罪的。”
苏颖却也是一脸无奈之色。
苏樱的心里面,并不如何生气,知晓姐姐是故意这样子说,不过是为了堵住别人的嘴。
她顿时轻轻的福了福,柔柔说道:“是我不好,我原不该这样子言语,不但自己造了口舌,也是违逆礼数。三姐姐,你说,昭华县主不会跟我计较吧。”
苏颖微笑:“昭华县主不至于跟你这个小孩子一般见识,只要你不再胡闹,料来她也不会不依不饶的。”
苏樱嘤咛了一声:“樱儿只是一时失言,樱儿也是不小心。”
她冷笑,元月砂要是当真计较,这睚眦必报的名声大约也是跑不了的。也就一句话,闹到陛下跟前,陛下正想寻个机会挑元月砂的不是呢。
薛灵娇却轻轻的侧过头去,脸蛋之上却也是宛如凝结了一层寒霜。这苏家姐妹,如此一番虚伪做作,简直令人倒尽胃口,想要作呕。她不屑这些京城贵女,明明一个个想要对贞敏公主口诛笔伐,又顾忌人家高贵的公主的身份,也没这个胆子,反而藏着掖着。如此算计,遮遮掩掩的,可不真有些令人瞧不上。自己提了提,一个个反而又去说元月砂。
对着那元月砂,薛灵娇反而没什么感觉。
她蓦然瞧见了马车的到来,却也是不自禁的翘翘唇瓣:“这昭华县主,可不就来了。”
苏樱娇声说道:“她怎么就来了,我还道昭华县主面皮薄,闹出了这么多事情来,也是不敢来了——”
然而话语未完,她脖子却也好似被掐住了一样,什么话儿都是说不出来了。
元月砂一身男装,青衫翩翩。
她乍然现身时候,宛如美玉般的公子,容貌煞是姣好,令人不觉眼前一亮,竟似忍不住瞧得呆了呆。分明是熟悉的容颜,一旦换成了男装,那粉琢玉雕的脸蛋,却蓦然有一缕让人说不出的惊艳之感,一时之间,竟然看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她翩翩的青衣,一时之间,竟让人想起了青衣风流四个字。
宛如明月流辉,耀眼得不可方物。
盖因为眼前女子,换做了男装,竟然是极为坦然的,没有一丝一毫束手束脚的感觉,反而是极为落落大方。
而那举手投足之间,少女眼波流转,竟似有些个魅惑之意,令人面红耳赤!
便算是苏樱,一时之间也是瞧得呆了呆,眼前这个女子,当真是元月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