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东海,却也是阳光明润。
饶是如此,却也是掩盖不住空气之中,那么一股子的血腥气味。
一道鬼祟的身影,从锦州悄然而离开,却直接踏入了东海叛军的属地,居然是不动声色的来到了顾厉跟前。
顾厉死死的盯住了眼前的身影,当初他以极为狠辣的手腕,处置了石舒叶。
对上百里聂,他也是有着几分自信。
百里聂会耍弄心机,用些手段,利用奸细来达到自己目的。可是他顾厉,同样也是会用些法子,牵制对付百里聂。
原本东海官员之中,也是有着顾厉内应。而这,也是顾厉有所依仗的原因。
然而可惜,自己竟似错了。
那个人,也偷偷透了消息,可自己反而坠入陷阱,乃至于如今处境甚是凄凉。
甚至连顾厉下属,也是颇具微词。
他蓦然伸手,这样儿拔出了刀,对准了眼前信使景象。
顾厉忍不住咬牙切齿:“你家主子传来消息,为何会如此,为何会如此啊!我手上十万东海精锐,如今,如今只剩下两万余人——”
“求将军恕罪,这一切,只不过因为那长留王百里聂秉性过于狡诈,我家主人,自也是为他所欺骗。如今更不敢飞鸽传书,只让小人前来——”
说到了这儿,那奸细更是深深呼吸一口:“主人说了,只要将军一息尚存,那么始终也是会有机会的。百里聂,他终究是要走,要离开东海,去京城救援。到时候,东海仍然是我们的天下——”
他一双眸子,不觉轻轻的闪动野心的光辉:“那么再过十数年,东海的睿王府,又再次会是朝廷心腹大患了!将军,无论如何,你也是要保重自己的身子。如今你可是长留王眼中,他派出杀手,欲图要了你性命!我家主人虽然并不知晓详情,却是清楚知道,他安排了一个极厉害的杀手,据说十分难以应付。”
那奸细句句提点,却听不到顾厉回话,不觉有些愕然的抬起头来。
只见顾厉的脸颊之上,竟似微微有些恍惚,回答的话儿也是漫不经心:“不就是他身边那个海陵青麟,区区女流,何足挂齿!”
那奸细也是个足智多谋,心机颇多的人,听到了顾厉这样儿说话,禁不住眉头一皱。
这位东海身负凶残之名的将军,如今似乎也跟之前并不一样了,少了几分锋锐之气。
他正欲再劝,却也是忽而听到了好似轻轻一声颤动,未曾反应过来,后心便是慕然一疼。
一柄锋锐的箭,就将他那身躯刺穿,刺了个通透!
接着,连绵不绝的飞箭居然就是这样子射了过来,居然是朝廷兵马的突袭。
顾厉心里一沉,如今瞧来,自己那个所谓内应,只恐早就是百里聂的棋子。
反而利用内奸,突袭自己所在!
一瞬间,顾厉眼底顿时浮起了潋滟恨色!
他不会认输,绝对不会认输!
自己也绝不可能,让百里聂那个病恹恹的皇子,这样子的处死了他。
他蓦然挥动了手中兵刃,狠狠的一刀斩杀而下,生生将飞箭这样子斩断成了两截。
他极为恼恨的想,那海陵青麟,可是会来,可是会取了自己的性命?
他不甘心,绝不愿意这样子认输。
顾厉亦令下属,迅速退于那丛林之中。
他忽而心念一动,既然有那样子的刺客,绝不能让别人知晓自己是顾厉。
匆匆换了衣衫服饰,顾厉靠着溪流潜水,方才终于逃脱而去。
他浑身湿透,心念一转,留下暗记,等下属接应。
却忽而心念一动,此处,竟已然靠近石婉居所。
石婉,正是他的妻子,娶的那个石姓女。
当顾厉来到了这小院儿跟前,却也是微微有些恍惚。
当初,他娶了石家女,以顾厉的心高气傲,自是绝不会因为权势而去逼着自己硬纳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
石婉一如其名,秉性十分温柔,柔顺客气。
当她瞧见了顾厉时候,情不自禁的被顾厉那男子气概所吸引了,打心眼儿里面喜爱这个英武气概的男儿。
他们成婚之后,夫妻感情也是十分和顺,生儿育女。
纵然谈不上蜜里调油,山盟海誓,却总归是,恩恩爱爱。
只不过,当顾厉决意除掉那石舒叶,起意夺权之际。
那一刻,他全然忘记了石婉。
之后,石婉纵然是来寻过他,可他却别人不见。
于他内心之中,又如何不知,石婉身为石家女儿,怎么能够接受自己如此?
可是如今,他这样子落魄了,一无所有了。
如此凄然,来到了这儿,忽而却想要见见自己的妻子。
他深深呼吸一口气,轻轻的踏入了这院落之中。
然后,他就瞧见了石婉。
石婉一身素色的衣衫,瞧着却有些憔悴,鬓发之间,却也是轻轻的剪了一朵白色的绒花。
看到石婉这个样儿,顾厉忽而很是不痛快。
近些日子,确实也是死了不少人。
可饶是如此,石婉给这些人戴孝,总归还是有着扎心。
仿佛是在嘲讽顾厉,他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处处都是错,可谓可笑得紧。
顾厉狠狠得咬紧了牙关,眼底流转了一股子郁郁恼恨之色。
他觉得夫妻多年,石婉居然还一颗心,都向着家里人。
自己这个外人,终究也不如何了。
石婉若胆敢对他摆出脸色,他也不介意,对自己这个妻子心狠手辣!
然而石婉瞧见了他,竟不觉凄然一笑:“老爷回来了,容妾身为你洗手作羹汤。”
似是瞧出了顾厉内心的疑惑,石婉轻轻说道:“如今战事频频,下人早便散了,连孩儿也被送走。唯独妾身,还在这儿,等着我的夫郎的。”
她这样儿说话,言语间竟似蕴含了一股子说不出的淡淡诡异。
顾厉盯着她憔悴的容颜,忽而竟然生出了一股子的杀意。
妻子是属于自己的东西,倘若有了什么异心,他宁可自己除掉之,而不是让她的心让给别的什么人。
石婉却一扭头,果然为顾厉准备酒食。
顾厉一颗心砰砰的跳动,他脾气也不好,每次动怒,便是极为生气。好在动怒时候,却总有妻子,温婉可人,悉心服侍,软语开解之下,使得自己郁闷全消。他知晓,石婉将自己服侍不好,便是石家的人,也是不大能饶得了石婉。
可是自己这个夫君,何尝不是给石婉长脸,让石婉面上有光彩。
当然后来,却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当初斩杀石舒叶,他没想那么多,可是如今,顾厉内心却有了另外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想来这些日子,石婉日子也不大好过。
也不多时,石婉已然是整顿菜肴,备好薄酒。
瞧着石婉那古怪的样儿,顾厉却也是食欲全消,反而流转几许狐疑。
“阿婉,我那一双儿女,如今让你送到何处?”
石婉伸手,轻轻给顾厉斟酒,不觉凄声,答非所问:“夫君如今,倒是知晓,关心你的那一双儿女了。你多年来,醉心打仗,一向也未曾将自己血脉如何的放在心上。便算是我,何尝不是被你轻轻抛弃,丝毫也不放在心上。我从来也不知,自己在夫君你心中,究竟是何位置,可有半点分量。我那一双儿女,是我照顾他们衣食住行,读书写字。可是在你瞧来,这不过是我这个妻子,应该做的事情。你从来没有觉得有半点感激,反而觉得这一切,不过是我应为之事。你在外边,是做大事的。”
“而我这个妻子,平日里纵然有什么事,你也不见有半点关切。于你而言,我为这个家做的,一切都是无关紧要。这些于你而言,又有什么要紧的?我总安慰自己,你是个有出息的男子,做的种种事情,都是大事。说出去,我这个妻子,脸上也有光彩,心里面也欢喜高兴。以后咱们儿女长大,前程也更光鲜有面子。至始至终,我心下不觉如此安慰自己。”
“我心里苦楚,纵然是和你说了,你也一点都不在意。你只会觉得,能陪在女子身边轻语安慰的男人,是软骨头,没长进的。”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回来?”
她眼中泪水,轻轻滑落过脸颊,滴落在了衣衫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