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宸面无表情的往前走,此时他的心里正在回忆一些事。
他的生母出身低贱,他虽是皇长子,可是生下来就不得皇帝的重视,甚至于在他五岁之前,因为经常几个月见不到皇帝,他都记不得自己父皇的长相。说是皇子,更是连宫人都敢在背地里挤兑欺负他。
那样的日子,过得比现在更没有尊严,更叫人鄙弃。
直至五岁那年,他被丛皇后带回去,这种局面才彻底翻转。
因为丛皇后没有儿子,又拿他当救命的稻草,所以对他很好,锦衣玉食的照顾,后来更是推他坐上了太子之位。
虽然这个女人对他也是利用的成分居多,但是却给了他之前想都不敢想的所有的尊贵的殊荣,他甚至都不介意做棋子。
本来以为这种日子会一直的持续下去,可是在他十二岁那年,丛皇后却意外怀孕,并且生下了她自己的儿子。虽然老天眷顾,那个孩子的身体不好,但是只要那个孩子在,他就日日过得胆战心惊。
随后的几年里,他竭尽全力的讨好,试图继续笼络养母的心。
好在丛皇后在生司徒渊的时候遭遇了难产,更加上司徒渊身体的原因,她一开始就那个孩子不怎么喜欢,于是他蓄意讨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丛皇后生了孩子之后,并没有对他表现出两样来。
可是,他本以为司徒渊会夭折的,却没曾想他被丢在行宫里,病情居然在慢慢的好转。
于是他便开始日日寝不安枕。
他生母的出身实在太低贱了,娘家无人,如果丛皇后放弃他了,丛家就不可能继续做他的后盾。
更何况——
司徒渊是嫡子!
这个身份本身就是最有资格角逐皇位的。
那几年,他都处于时时的恐慌之中,后来——
终于不得已的走出了那一步。
皇帝是个风流成性的昏君,成天里的沉迷女色,丛皇后虽为六宫之主,但是一年中得他临幸的机会屈指可数,便是时常记恨宫里那些新近得宠的女人。
深宫寂寞,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甚至都没有过分的用什么手段,只在有一次鼓足了勇气的试探之后,两个人几乎是一拍即合。
从此以后,有了这重见不得人的关系从中拉线,他终于彻底安心了。
秽乱宫闱!这是死罪!
走出了那一步之后,丛皇后和他就永远坐在了同一条船上,除了扶持他之外,别无选择。
何况司徒渊也实在是蠢,回宫之后居然都不懂得讨好自己的母亲,那母子两个离心,更是彻底将丛皇后推到了他的这边。
曾经他也觉得自己很脏,鄙弃和自责。
可是那有什么用呢?如果有一天他还会由天上跌入泥泞,粉身碎骨的话——
不是保命才是最要紧的吗?
于是渐渐地,他也坦然的不去计较了,不管以什么样的手段,保住自己的性命和地位才是最重要的,不择手段也好,不顾廉耻也罢,跟命比起来,那些全部一文不值。
将来,等他得继大统,登上帝位,这些不光彩的过去也将被时间埋葬,烟消云散的。
至于丛皇后那个女人——
司徒宸回头,看了眼身后已经被落了老远的那个院子。
那个女人其实挺没脑子的,居然会蠢到亲疏不分,完全沦为他手里傀儡的地步?真是挺可笑的。
国公夫人暴毙而引发的那一场风波,当场就被司徒渊压下去了,所以当时虽然闹得惊险,但是却没有听到不利于严锦宁的任何一句话传出来。
回府之后,严锦宁直接过去给老夫人复命,老夫人听了消息,很是唏嘘了一阵。
也许是推己及人,她有了点儿人将迟暮的哀凉感,便是兴致不高,也没多问什么直接打发严锦宁回去了。
阿篱是不管严锦宁的私事的,严锦宁有事情吩咐给她做,虽然她也从不推脱,都是很本分的去做,但是严锦宁心里清楚——
她和灵玉还有玲珑两个却是不一样的。
主仆一行回了海棠苑,灵玉倒是一眼就看出严锦宁心情不好,担忧道:“小姐怎么了?是今天出门又遇到什么事了吗?”
严锦宁没应声,直接绕开她进了卧房。
“国公夫人殁了!”阿篱回了一句。
“啊?”消息太突然,玲珑直接惊呼一声,“小姐不是去参加国公夫人的寿宴的吗?怎么会?”
阿篱从来话不多,转身也坐到外间的榻上去休息了。
玲珑和灵玉这回是都知道严锦宁为什么心情不好了——
无非就是为了昭王殿下。
可是想再问问细节,两人又对阿篱不是很放心,这种隐秘的事,自然还是不说为妙。
国公府里突生变故,赴宴的人都是饿着肚子回的。
严锦宁没什么胃口,晚膳也没用,直接躺床上就睡下了。
国公夫人过世,后事肯定也不能马虎,于是隔了一天,老夫人就亲自登门吊唁。最近她也总觉得自己年纪大了,容易疲乏,出门的时候就又带了严锦宁,好帮着跟熟人应酬一下。
司徒渊这些天都是呆在国公府主持国公夫人的后事的,严锦宁和老夫人过去的时候倒是没碰到他,只是去了灵堂上香,却发现那里是一位主事的姨娘带着一位庶出的小姐在,居然连丛蓉都没见到。
老夫人眼底闪过些狐疑的神色。
那位姨娘倒是机警,马上解释道:“严老夫人莫要见怪,本来是该大小姐出来招待各位的,可是老夫人猝然离世,大小姐受不住,也跟着病倒了,这会儿起不来身,这里便让婢妾守着了。”
丛蓉病了?
严锦宁虽然知道国公夫人对自家人很好,也很护短,但是昨天看丛蓉那个样子,却不像是会直接悲痛到病倒的?再想想,反而是被司徒渊设计刺激到的成分会多一点。
她以前是很信任司徒渊的,这一次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没来由的觉得心惊。
陪着老夫人从灵堂出来,府里的管家说花厅那边还有几位命妇在,都是熟人,老夫人肯定要去打个招呼。
严锦宁于是就道:“祖母,我看这过午之后变天了,好像要起风,我去马车上把您的披风拿过来吧。陈妈妈说您这两天都睡不踏实,精神不好,格外容易着凉。”
老夫人看她一眼,见她的神色如常,不觉有它,就点点头。
她带着陈妈妈跟着国公府里引路的丫头往花厅的方向去,严锦宁就带着灵玉转身往前院走,走了没两步,待到看不见老夫人主仆了,她就给灵玉使了个眼色,“你去拿吧,一会儿还来这里找我!”
灵玉知道她是要借机去做点什么,谨慎的点头。
之前他们过来的时候,从前院门前过,严锦宁有注意到闫宁在那边帮忙接待客人,这会儿就从清河郡主带她走过的小路,绕道了荷花池对面。
那边,闫宁果然还在,刚好带了个客人进前厅,然后又匆匆埋头往外走。
“闫宁!”严锦宁远远的叫了他一声。
闫宁回头看见是她,不禁有些意外,还是快步迎过去,“二小姐,您怎么在这儿?”
说着,他像是有些为难,但也没为难多久,直接道:“殿下在里边,您要找他,属下这就给您去叫!”
说着,转身就要往回走。
“闫宁!”严锦宁叫住了他,“我不找他!我找你!”
闫宁一愣,顿住了脚步,大惑不解。
闫宁很谨慎,他走过来之后就挡在了严锦宁面前,那边院子里经过的人能看到这边有人,却刚好被他挡住了,看不到严锦宁的脸。
严锦宁也不想节外生枝,于是开门见山的道:“我听说丛大小姐病了?”
闫宁更加不解,使劲的皱眉看着她。
严锦宁的心里其实也有点窝火,她其实不想这么怀疑的,但是司徒渊不肯跟她说实话,这两天她心里莫名的浮躁发慌,忍不住的就会胡思乱想。
于是咬咬牙,她深吸一口气,正色看着闫宁的眼睛道:“你跟我说句实话,她是真病了,还是你们殿下……”
她居然怀疑,是司徒渊在丛蓉身上做了手脚?
闫宁惊得说不出来话来,随后就黑了脸,再开口的声音就硬硬的,带了点儿怒意,“二小姐是觉得我们殿下要用非常手段锄掉丛大小姐,然后好名正言顺的解除婚约来给您交代吗?”
严锦宁抿了唇,不说话,算是默认。
闫宁道:“二小姐您是知道我家殿下的,这么点小事,他犯不着拐弯抹角。”
“那丛蓉……”严锦宁便有些汗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