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文忠愕然道:“河东的局势还有救?”
“怎么说?”冯立听陈应的语气,似有守河东的希望,心里也泛出一些期待来。
“做事最忌首鼠两端,要么弃、要么守,只能选其一以坚其志,但不能既弃且守!”陈应朗声说道:“河东足足有一百余万众,这一百余万百姓,哪怕没有一兵一卒,也可以选出十万青壮,可选十万丁壮编入营伍,哪怕是削木矛,只要老弱妇孺依为后,则众志成诚,守河东足以矣,一旦大规模疏散,留守者就会有盼离之心,守城之心不坚,初时能坚守,时间一久,便有遭弃之感,士气就不能用,不能依之守城……”
话虽然如此,陈应对李建成能不能守住河东,扭转河东的危局,其实也没有多少信心。毕竟,李建成的决断,还真不强。在历史上,他一直以绝对优势压着李世民,逼得李世民不得不自己给自己下毒陷害李建成。如果当时李建成听信了魏征的计策,估计也没有玄武门了,没有李世民开出那么一个恶劣的开头,大唐的内斗或许可以控制在可控范围内。
要守河东,必须有决断,当然要做出决断其实很难,因为只是这么做的成本太高了。去年河东经过刘武周的兵祸洗劫,且不说死了多少人,关键是河东诸城粮草几乎没有多少积蓄,关键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天气越来越热,在狭小的空间内,聚集大量的人口,时间长了极容易诱发大规模的疫病,最终会填入多少条人命也不得而知,真要将这么多人都留在河东,最终能活下来几个人,就连陈应也不敢想象。
“大将军,秦王殿下那里有坚固的营垒可以坚守,暂时王世充没有破营的办法,河东有窦建德二十余万大军,每月支出的钱粮就是一个大到令人瞠目结舌的数字。不如,大将军引军东进上,在黎阳、陈留、定陶、昌乐渡口,可以随时渡过黄河北上,且断窦建德大军的粮道,一旦粮道断绝,窦建德的大军必然撤退!河东之局必然不战而解。”冯立心中多少有一些怨气,对陈应的怨气。埋怨陈应不该在河南与王世充拼得死去活来,应该及时支援李建成。
陈应没有理会冯立,转身望着魏文忠道:“魏将军也是这么认为吗?”
魏文忠微微敛起眼睛,看着冯立,没有吭声。
虽然魏文忠同属东宫门下将领,不过魏文忠知道,他的地位与陈应的提携是分不开的。当初他只不过是东宫右卫率勋二府的一个果毅副尉,在整个大唐这样像他这样级别的将领拥有一千多人,很可能到老死会赐一个宁远将军的勋官荣养。然而遇到陈应之后,随着陈应一路走来,他也跟着陈应一路官运亨通。
从果毅副尉到折冲府都尉,再到右卫率左副率、右卫率,短短两年不到的时间,魏文忠也不知不觉间完成了寻常武将一辈子都无法到达的高度。冯立会对陈应有怨言,可是他却不敢,无论什么时候,他先是陈应的老部下,才是东宫门下六率之一。
“冯将军心里怕是认为只要河南丢了,也是一举两得吧?”魏文忠毫不客气的指出冯立的私心,事实上东宫诸将,除了陈应之外,还真没有几个对李世民有好感的人。当然这个和站队有关,一旦李世民成功上位,东宫诸将恐怕都要凉凉了。魏文忠能短短两年时间内完成武将的六级连跳,不光有陈应的提携,关键是他确实是一个人才。
魏文忠直接将秦王与东宫的斗争摆在明面上,将冯立的私心揭开,“我倒想问冯将军一句,即使陈大将军率部东进或北上,付出惨重的代价后逼退窦建德,太子殿下还能一战而尽败王世充,一统天下吗?天下能避免四分五裂的结局吗?”
冯立沉默不语。
正所谓屁股决定脑袋,冯立与陈应所站的角度不一样,当然考虑问题的高度也不一样,冯立作为东宫八将之一,他的眼光只局限在了东宫一隅,而陈应却早已把目光放在了天下大势上。
作为两世为人的陈应,他其实非常清楚,王世充与窦建德一个是悍鬼,一个是英雄。悍鬼不给他一点机会,否则将遗祸无穷。王世充欠缺时间去经营中原,给王世充喘息之机,他只会将中原经营得更加稳固,将来大唐统一天下的成本就更加高昂。
可是窦建德却不一样,窦建德是英雄,哪怕他占领了河东,他不会对河东产生太过的残暴的统治,哪怕窦建德占领了荥阳,损失的不过是荥阳郑氏一家,如果不是窦建德提前撤退,而刘锦堂破罐子破摔的话,荥阳豪族与富户根本就不会有什么损失。
但是王世充却不一样,他对中原的破坏将是致命的,特别是陈应在河南府的经营,所屯垦的田地,秋收之后,恐怕会全部便宜王世充。王世充如果多得到三百余石粮食,他就敢多多征三十万兵马。
陈应其实最担心的不仅仅是河南府,而是担心王世充会将经营重心南移,一旦与南梁萧铣结盟,东与窦建德结盟,大唐也没有实力独力抗击窦建德、王世充、萧铣他们三家,要知道这三家窦建德拥有盛兵三十余万,萧铣则拥兵四十余万,加上王世充面对近百万大军,恐怕大唐就真正的没有出路了。
先后窦建德决战,二十余万夏军可不是那么容易击败的,至少陈应也没有全歼窦建德大军的把握。况且,最致命的是,陈应手中只有不足三万石粮食,现在将近四万军民大约两万匹骡马,每天对于粮食的消耗,差不多在一千多石以上,陈应此时只有不过月余的粮草供应,恐怕窦建德大军还没有崩溃的时候,他先陷入绝境。
陈应的战略目标,非常明确,一路向西打,先打通大唐与中原的联系,至少先将函谷关控制在自己的手中。
然而就在这时,斥侯策马奔到陈应身前禀告道:“启禀大将军,一队不明旗号的骑兵,莫约三百余骑,自西向东而来,行迹非常可疑。”
张士贵道:“大将军,末将请求将那队人马截住!”
罗士信也道:“大将军,还是我去吧!”
陈应道:“你们二人同去,左右包抄,务必将这支骑兵生擒下来!”
陈应实在是太缺战马了,每一匹战马都是他的宝贝,三百余骑兵,至少是三百余骑战马,蚊子再小那也是肉啊。
然而时间不长,陈应甚至没有听过杀喊声,就见大队人马打着火把,远远而来。
陈应暗暗惊讶,王世充的麾下也太不中用了吧,好歹你也意思一下,难道看到钩镰枪骑兵直接下马投降?
当罗士信与张士贵二人率领骑兵由远及近,看清来人,陈应惊讶的问道:“侯君集,怎么是你?”
借着火把的亮光,陈应发现侯君集的状态非常不好,他的脸如金纸,满身血污,身上的明光铠甲,护心境凹下去了一大块,显然是受了钝器的重击,特别是身上还插着十数只箭,还没有来得及拔下来。
当然古代战场上中箭之后,将领伸手一拔箭杆,继续战斗这样的情况是不存在的。箭矢几乎都带倒刺,射进去是一个点,拔出来就会带起一大块血肉,除非自己想死,否则根本就没有办法拔箭。
侯君集有气无力的道:“请……请……陈大……将军,速发兵……求秦王……”
侯君集甚至连“殿下”二字还没有说出来,就扑通一下坠落战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