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户住在山下村庄里头,等这二人将野猪夹子逮着的“猎物”往老猎人的家中一送,吓得老人家一迭声说“对不住”,三两下扳动机括暗簧,解除了郭老三脚腕上的钢齿圈,往伤处敷了些土方草药,撒些草木灰,止了血,打上绷带,老猎人搓着手不安地喃喃道:“怕是伤了筋骨,这可怎么好?老朽这点家当,赔不起!要不,二位爷行个好,先带他到镇子里找个专治跌打损伤的江湖游医给瞧瞧,免得日后落下什么病根来成了跛子瘸了脚……”
“跛子有啥不好?”胡有为眯着狐狸眼,“嘿嘿”发笑,“这厮想跑都难了!”
凤流伸手,戳一下郭老三那只伤腿,戳得人一激灵痛醒了来,睁了眼,瞧见疯少那双桃花眼儿,郭老三如同被割了脖子的鸡,喉咙里“咯”的一声,又耷拉下脑袋,再次昏厥。
“疯子,你没事能不冲人乱笑吗?”胡有为蹦起脚来,气急败坏,“这厮又不是女人,你冲他勾魂儿那么一笑,算个啥意思?这下可好,人又晕了,又得苦了咱俩抬着他走,镇子离这还有些路呢!”
没等胡爷发完牢骚,凤流递了根绳子给他,等他愣愣地接过去,才道:“拿绳子套着他的脖子,让猎户家中那只阿黄拉他进城去!”
好嘛,疯少这下把主意打到大黄狗的身上去了,狗拉人跑……胡有为瞪了他半晌,闷闷地甩了手中的绳子,感觉自个又当了回傻瓜,老是被这小子忽悠着玩,真够憋屈的,嘴里就咕哝了一声:“疯子!”
正午时分,郭老三还是进城去了,从村子里转到小镇上,多亏了驴子拉的那辆货板车,将晕厥的伤员送到驻扎在小镇北街的保安队那所大杂院里,农户接了赏钱,赶着驴子去了集市。
接到嫌疑犯的保安队队长雷山虎,也没那心思吃中饭了,正愁往哪儿关押收审人犯呢。
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吞几个豹子胆,扛几把枪,个个都想招兵买马、自立山头,小镇上除了个不大管事的镇长,连象样的捕房警察局子都没有设立,就只有一拨保安队,还是豪绅们花钱私下雇佣聘请来的,大半是担负着有钱人家的身家安危,夜里巡个哨,白天逮个贼,防一防强盗流寇绑匪,不出大乱子就行,哪管什么侦缉凶杀案,审判元凶?
“真要是这小子干的,老子一枪崩了他不就结了?”雷山虎拔枪在手,绕着院落里横躺的嫌疑犯,走几圈,木鱼疙瘩似的脑袋,想不出啥好法子,索性使了横,“咱不听镇长的,只听豪绅金主的,他们又不管这事,这镇子里最大的官,也就是带兵的军阀司令手底下派来的那个二班子兵长,人家领兵占鹅城地盘去了,山中无老虎,那就数雷某人最大!手里有枪,干啥都行!花什么脑筋审案子?鸟毛事特多,干脆一枪崩了,干净利索!多痛快!”
说着,就把枪口往郭老三脑门子上一瞄……
啪!胡有为往山虎队长的后脑勺赏了一巴掌,没好气地道:“本探长人还没走呢,你个愣棒槌就想来横的?赶紧找个地方,先把人关起来!这案子,由我来审!”
碍着大探长在十里洋场的威风背景,对此人搞砸了饭碗一事毫不知情的雷山虎,自觉得罪不起这位大探长,这才想破了脑袋帮着想出个关押嫌疑犯的场地——屠夫赵大光棍后院子里的猪笼,离闹猛的市集也就百来步远,可便捷着。
把嫌疑犯安置停当,凤流捂着鼻子笑睨大探长,“这地儿可好?”
“好个球!”胡有为站在猪笼子外,也被猪粪那骚味熏得头昏脑胀,一来气,就把笼子外一大桶喂猪的馊水稀汤,往郭老三身上泼去。
劈头盖脸几勺子泼下去,死猪样横躺在猪笼子里的郭老三,咳嗽了几声,呛醒了来,睁眼一看,脸就黑了大半。
“老三!”胡有为眯细了一双狐狸眼,瞧出郭老三满脸的不情愿,趁势唆使保安队的壮小伙儿,铲来猪粪,冲人恫吓:“丁家酒楼的厨子伙计,统统指认——藏在酒窖里的那口箱子,是老三你的箱子!本探长问你,箱尸一案,是不是你亲手所为?”
郭老三的那条伤腿,已痛到麻木,此刻又置身在猪笼子里,臭熏熏、脏兮兮的,还面临着不老实交代实情,就要被人泼猪粪的狼狈境地,他暗自冷笑一声,索性破罐子破摔,赖在地上,懒懒地撩了一下眼皮子,扯着无赖般的一抹痞笑:“胡大探长,你在说啥?我咋一个字也听不懂!”
得,这就半死不活地耍起无赖来了!
郭老三那德行,激得保安队那伙人光火得紧,正想把满铲子的猪粪往他身上泼去,却不料,他竟大笑着抚掌叫好:“来呀!赶紧泼来!这几铲子猪粪盖到身上,我正好当被子盖,保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