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阶眉头一皱,打断自己学生的话:“云卿,你也休要再老夫面前说这些,我也不爱听。别人要说什么,自说去。”
“可是恩师……”
周楠已经猜出邹应龙遇到什么了,自己被徐阶安插在军器局所谋甚大,这一点邹给事中大约也有所察觉。
再说,周楠这个官职是徐阶一手提拔,关系到徐相一门的脸面,即便是一个小到极处的位置。这回轻易被人毫无理由地免了,这已经是不给徐阶面子了。作为徐阁老的门生,邹应龙自然要过问。若是连个小小的八品大使也保不住,试问今后谁还把次辅当回事。
打个比方,这事就好象是后世一个副国级竟然保护不了一家国营拖拉机厂的厂长,说不出不是笑话吗,权威何在?
工部是小阁老严世蕃的地盘,经营多年,铁板一块。邹应龙不过是一个给事中,遇到事情只能上折弹劾,也没有决策权,结局可想而知。
别人对他邹大人自然是无视加不理,双方一通争执,必然碰撞出真火来。于是,工部的官员对他也没有好话。大约说了些你老师在严阁老面前就像小妾一样听话,你又来废话什么?哪里凉快,呆哪里去吧!
邹应龙性格本就刚强,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气。回去之后越想念头越不通达。
今日休沐,心一横,索性跑到徐阶这里来求老师上折弹劾严嵩,对严党全面开火。
以徐阶那稳妥的性格,自然是不肯行险的,只安慰着邹应龙,说了许多圣人之言的道理。
可怜周楠好几次就想开口,偏偏插不进嘴去。
见徐阶谆谆教诲模样,仿佛看到一个唠叨的老妇人。周楠心中叹息:这徐阶果然是满性子,别人说他是严嵩的小妾,我看应该是老妻才对。徐相啊徐相,你不是龟相,你是妪相啊!
他心头急噪,如果让这对师生这么说下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而且,看徐阶的架势,他既没有心思也没有勇气和严嵩全面开战。一个人隐忍太久,未免瞻前顾后失去了锐气。
等下即便自己拿出李家父子的告发书,只怕徐阶也下不了决心。
是时候帮邹应龙加一把火了。
周楠心中一动,突然喝道:“恩相,难道严氏父子杀害杨继盛的事情你都忘记了?”
邹应龙也是身子一震,跟着叫道:“对,恩师,难道你忘记了那桩旧事了吗?”
徐阶定住了,就那么呆呆地坐在官帽椅上没有说话。
屋中安静下来,能听到三人轻轻的呼吸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邹应龙见恩师如此神情,心中担忧,小声道:“恩师……”
突然,徐阶往日那张慈祥温和的脸突然绷紧,涣散的眼神凝成一束,如同一根尖刺,叫周楠和邹应龙感觉眉心一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