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楠在病床上躺了些日子,此刻身子松快,便安步以当车,去了自己的新宅。
果然如他所预料的那样,自己那个便宜岳母的人都撤了回去。只窝头和两个小子正在修剪放在花厅窗下的一盆罗汉松。
周楠:“窝头,你什么时候学会园艺的?”
“见过老爷,是如夫人教的。”窝头憨厚一笑:“这玩意儿和侍弄庄稼没有什么区别,俺喜欢。”
“好好学。”周楠勉励了他几句,这窝头人老实,又不懂说话,叫他干别的事也干不好。以后不妨负责我老周家的修房建宅,整治园林的活儿。
又看了看这间新宅,昨天挤进来四十多人倒不觉得什么。今天突然没人,顿时寂寥得紧。也是,得再买二三十个下人回来使唤。阿九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家里人如果少了,她心情会很烦闷的。
一下子多那么多人,开支也要成倍增涨。扬州那边的事情不知道怎么样了,又什么时候能够产生利润?
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远。
周楠问:“窝头,余二来没有?”
窝头一脸惊讶:“大老爷怎么知道余二老爷回来,他现在正在后宅九夫人的屋里干活儿呢!”
周楠一笑,这个余二是个认死理的人。既然答应阿九过来,就不会走。今日我过来寻他,果然在这里。
就走进阿九未来的婚房里,眼前的情形让周楠彻底呆住。
只见,余二正拿着针线在缝一床鸳鸯戏水缎面的棉被。他粗大的手灵活得如同穿花蝴蝶,竟给人一种艺术的美感。
想不到这么简单粗暴的一个人,竟有心灵手巧的一面。
原来,古代的被子并不像现代社会,买回棉絮之后用被套一拢,拉链一拉了事。而是要将棉絮夹在背面子和里子之间,将里子翻上来和面子缝合在一起。
“余家舅舅来了,我正要寻你呢!”周楠回过神来,热情地同他打招呼。
“你这个狗官,好胆来见我,换俺娘子!”余二红了眼睛,挥舞着手中针线,就扑上来要和周楠厮打。
看到他手中亮闪闪的绣花针,周楠头皮都紧了,猛地退后;“冷静,冷静,你听我把话说完!”
日出东方,惟我不败!
余教主文成武德,求放过。
余二也是急火攻心,哪里肯听。但他却忘记了自己手上的针线正和被子连在一起,这一暴起发难,就被线拉了个趔趄。身体顿时失去平衡,坐了个屁股蹲儿。
周楠:“师娘子怀孕了,你的。”
“什么?”余二厉声大叫。
周楠悠悠地坐在椅子上:“怀孕就一个字,我只说一次。”
“明明是两个字。”
周楠只微笑不语,只去看那被子,夸道:“上好的柞蚕丝,绣工一流,九小姐娘家人有心了。”按照当时的习俗,女儿出嫁,娘家要根据夫家的彩礼陪嫁。其中最重要的有两样东西,一样是樟木箱子,一样则是被子,谓之行嫁。
通常,娘家会给女儿缝上十几床棉被,摞在一起直抵天花板,叫所有宾客看看娘家的财力之雄厚。
当然,这是是对普通人而言如此。富贵人家直接给田地、宅子、店铺、金银首饰、漂亮懂事的老司机陪房丫鬟。
突然,余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就磕起头来。
周楠再稳不住了,急忙将他扶住:“二舅舅,你这是做甚,你这不是折我的寿吗,快起来,有话好好说。”
其实,按照封建伦理来说,要徐少奶奶的弟兄才算是阿九的舅舅。
余二以前只不过是徐府的一个下人,受他磕几个头也没什么。但作为一个现代人,周楠还是接受不了。再他心目中,余二才是舅老爷,至于徐少奶奶那边的弟兄,谁认识他们是哪把夜壶?
余二做惯了农活,力气大,周楠又是病人,如何扶得动。
他也不说话,只不住流泪。
周楠突然有些内疚,是啊,说起来也算是自己拆散了他们夫妻。可师娘子是能够过日子的人吗,如果强扭在一起,过得几年,老余脑袋就要绿成草原。说好好哪一天,师娘子给他来一句“大郎,起来喝药了”我这也是救他啊!
“可是挂念师娘子和她腹中的孩子?”
余二点头。
周楠又问:“挂念又能如何,事情都这样了。你已经被人家给休了,妻心如铁,强扭的瓜不甜。”
余二:“是男是女?”
这是在问胎儿性别。
周楠暗道:“我又没有火眼金睛,看得出来才怪。上次那啥郎中一口咬定说荀芳语要生男孩,结果是个丫头,你又能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