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楠大奇:“你兄弟杀人的案子怎么因本大人而起了?”
金三:“当初看榜的时候,若非大老爷当众说起我家大少爷不能中庶吉士,小人也不会因为恶了他而被赶到宛平农庄干农活。若不是到了农庄实在活不下去了,小人也不至于进城拉粪车。若不是因为拉粪车也不可能和那什么龙爷起冲突,我家兄弟也不至于失手将他给摔死。大老爷,你说此事你是不是应该负责,你不能不管小人啊!还请大老爷你给宛平说一声,留我兄弟一条性命。”
他竟说得义正词严理直气壮了。
周楠听得瞠目结舌,继而大怒,喝道:“滚,再罗嗦我叫人将你给捉了。”
“别别别,大老爷,救命啊救命啊!”金三的眼泪就落下来。
但周楠本就对他甚是鄙夷,自不理睬,竟至坐轿子走了。
他今天去的是阿九那里,这个九夫人又道她今天又回了一趟娘家恰好碰到了祖父。徐阶又淡淡地谈起周楠进西苑参加经筵的事,问他可有主张。
这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周楠心中烦恼,苦着脸道:“阿九,以后你少去相府,这事不那么好办。”
在阿九心目中周楠就是狡猾多智之人,整日嬉皮笑脸,就没看到他紧张过。可现在却这般模样,心中不觉奇怪,问:“老爷你这是怎么了?”
“事情不太好。”周楠大概说了说自己遇到的麻烦。
阿九便怒了:“这个高胡子直是可恶,老爷将来若是入阁,绝不于他干休。君子当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周楠苦笑:“莫说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就算将来我在仕途上一路顺风进了内阁,说不好已是一二十年后的事情,到时候,高拱早就退休回家去了。”
“他将来致仕又如何,不还是徒子徒孙吗?”
周楠忍不住一笑:“你这人倒是气性大,算了算了,我再想想办法。”
这话也就是安慰阿九,后天就是经筵的日子,若是错过了,要想等下次机会就是一个月以后。
一个月之后,高拱再来这一手,自己可跟他耗不起。
周楠自然明白,高阁老想得就是把自己和天子隔开,以是报以前争首辅时的一箭之仇,二是隔绝徐党内外消息。
徐阶一党现在之所以如此风光其实和周楠随时侍侯在天子驾前,又以一首青词简在帝心有关。
只需让周楠几个月见不着嘉靖,周翰林在宫中的情分就算是耗尽了。
想办法,现在能有什么办法可想?高拱掌管着翰林院事,经筵人选他一言可决,说不带你玩就不带你玩,根本就搞不定。
要想进西苑,唯一的可能就是等到内书堂暑假结束,可那已经是八月份的事情了。还有这么长时间,内阁增补两员辅臣的事情可拖不得。不在皇帝身边,恐生变故。
阿九是了解周楠的,知道他口头说得轻松,其实也没有主张。便不再提起此事,只和他拉着家常。
说了半天话,不知道怎么的,她突然说:“老爷,我要去白各庄住上一阵子,已经让舅舅收拾好了行装,明日一大早就出发,还请老爷准了。”
周楠:“怎么,可是京城里住烦了,想去城外散散心?另外,也好陪岳母她老人家一阵子?”他这才记起,阿九在白各庄还有一分产业,她母亲也住在那。
阿九的母亲才是周楠真正的丈母娘,对那个慈祥的瞎眼老太太周楠还是有感情的,就笑道:“你都收拾好行装了,还来问我?哈哈,尽管去,代我问岳母大人好。另外,我让下人准备一份礼物你带过去。”
阿九回答说:“除了去陪娘住一阵子之外,那头还真有些事。”
周楠随口问:“什么事?”
阿九:“庄园地里的禾苗正是抽穗灌浆的日子,需要大水大肥下下去。以往,城外的农田肥料都由城里送出去,十几二十来文一大车。最近几日,却缺货,我需要去守着。虽说田里的粮食也值不得几个钱,可自家地里的粮食吃起来却安心。”
周楠奇道:“大粪也缺货,不应当啊!这京城里住了上百万人,每人每天拉一泡屎,堆起来就是座大山。”
“你啊,还探花郎呢,说话却如此不讲究?”阿九皱了一下眉头,她身边的小丫鬟也在偷笑。
阿九道:“这京城里的大粪都被打行给包圆了,成立了好些个粪行。他们不送大粪出去,谁能又办法?”
所谓打行,其实就是明朝的黑瑟会。主要工作是放印子钱、帮人打架,欺行霸市。
前头说过,淮安府安东县梅庄主就是靠做这个起家的。
“他们不送大粪出城,难道是为了囤积居奇?”周楠忍不住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