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完成,他洗净了手,用手机给那个小小的花球拍了照,然后给苏画传过去,图片后附着一句话:
画儿,我们一起等花开。
苏画收到易沉楷彩信的时候,正结束了饭局在寒风凛冽的街头等车,当看完那句话,她觉得全身都温暖起来,所有的疲惫也一扫而空,看了一眼四下没人,将唇贴到屏幕上,轻轻地吻了一下那个小花球。
她相信,今年,她一定会过一个最温暖的除夕夜,花香会驱散所有关于除夕的,凄冷黑暗的回忆。
好好照顾我们的水仙,吻你。
她回了一条短信,看见有车过来,像小女孩一样跳着招手,脸上有纯净开心的笑容。
易沉楷看着手机上那个站在鸽子群里微笑的女孩,心被思念的小虫咬得麻痒难忍,他好想现在就飞到她身边去,掬一朵她的笑容,做自己的甜点。
孤单的夜,总是特别长。一夜之间,不知道翻覆了多少回,谁也睡不着,却又怕打搅了对方的安眠,忍着不打电话。直到天色微白,苏画最终先忍不住,拨了电话过去,只响过第一声就被接起,是和她同样清醒的声音:
“画儿。”
她笑了,他必定也是一夜无眠。
“我们以后别折磨自己了,还是夜里煲电话粥吧,煲到睡着为止。”
易沉楷也笑了:“那一定是你先睡着,你那么贪睡。”
“说得我像猪一样。”苏画不满。
“哪次不是这样,不信我们试试?”易沉楷大笑。
果然,这一次,又是苏画先睡着,听着她均匀轻微的呼吸声,从电话那头传来,易沉楷嘴角弯起。
他没有睡,只是拿着电话坐到窗边抽烟,然后在两个小时后,做她的闹钟,免得她迟到。
一直到苏画向他报告梳洗完毕出门,他才放心地挂了电话去上班。
失眠并没有让他精神萎靡,反而更加神采奕奕。遇上魏庭,对他戏谑地笑:“看来男人也同样需要爱情的滋润啊。”
易沉楷挑了挑眉:“说得很对,你也该去给自己找个滋润霜。”
魏庭撇了撇嘴:“莫非你有好对象介绍给我?”
易沉楷想起了林暮雪:“本来苏画有个朋友是单身,可是她嘴巴太坏,怕不适合你。”
魏庭怪叫:“嗬,还有嘴巴比你还坏的人?那我有机会倒真想见识见识了!”
易沉楷顿时脸都绿了,魏庭贼笑着和他挥手拜拜,脚底抹油溜出了他的视线。
易沉楷开始后悔为什么不早点把林暮雪介绍给魏庭,折磨一下这个坏小子。不过转念一想,用林暮雪打发了情敌秦棋,倒也是一桩完美的买卖。
这样想着,他心情极好地上了他的十楼,却没想到今天将会发生让他心情极不好的事情。
昨晚戚安安一直没有接母亲的电话,几度她真想扬手将手机扔到远得听不见铃声的地方,最后她下车的时候,就这样把手机丢在座位上,任它一遍遍响到没电,回家后更是在吴妈惊诧的眼神中,痛快地将所有的电话线全部拔掉了,她只想睡一个无人打搅的觉。
而她好不容易安静的梦,却被母亲尖利的声音吵醒。
她没有睁开眼睛,只是静静地躺在床上,听母亲声嘶力竭地训斥:“你到底怎么回事?昨晚打了那么多电话不接,害得我腿还没好,今天就出院回来看你,你却在床上睡大觉,你怎么就这么不让人省心?”
一口气吼完这么多,戚母直喘息,可还是撑着拐杖站着,坚持不坐到床上,怕减弱自己的气势。
半晌,戚安安轻轻叹息了一声:“妈,你不累吗?我都累了。“
戚母心一颤,紧随而来的是恐慌:“你这是什么意思?“
戚安安的笑容,说不出来是什么意味,但是让人看了心疼:“我想放弃了,早该放弃了。“
戚母吓得一下子坐到床上,握住她的手:“你在说什么傻话,本来就是属于你的东西……“
“不,不属于我,从来就没属于过我。“直到这时,戚安安才睁开了眼睛,满眼冰凉的泪。
戚母张了几次嘴,却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在脑子里一遍遍理自己的逻辑。
“妈,放过沉楷哥哥吧,我不爱他了,好吗?“戚安安的泪,滑过脸颊。
“那你爸爸呢?就这么白死了吗?“戚母接受不了地吼了出来,眼里满是赤红的血丝。
戚安安怔怔地看着她,忽然觉得自己的母亲,如此可怖。她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真希望能看到以前的那个温柔的母亲回来,可是她还是失望了,她看到的,还是一个被仇恨燃烧了的女人。
她长叹一声,又合上眼去,不再言语。
戚母看着女儿心如死灰的样子,慢慢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这种态度,只会更把女儿往相反的路上推,深呼吸了两次,她说服自己保持换种方式。
她开始语重心长地给女儿分析:“安安,你知道吗?天下的男人都是一样的。你以为你离开了沉楷,以后就能找到更好的了吗?倘若你要找的还是这个圈子里的人,那么都是一样的……“为了表现得更加推心置腹,她甚至开始透露自己的隐私:”就算当年你爸爸年轻的时候,我也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不知道他外头的那些事。“
戚安安的心更加冰凉,若是自己尊敬的父亲尚且如此,天底下,或许真的没有男人可以托付了。
戚母从她轻颤的眼睫毛,看出她的心被触动,又继续说:“若是你打算找个没根没底的,你又怎么知道,人家到底图的什么,是你这个人,还是你的财产?何况穷人一步登天,比那些纨绔子弟更可怕,他们到时候背地里偷拿你的钱去养女人,养私生子,说不定等掏空你的钱还一脚蹬了你,你受得了吗?“
“那我……这辈子不结婚还不行吗?”戚安安的声音很小。
“不结婚对一个女孩子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何况你和沉楷的婚姻还那么大张旗鼓地在报纸上登过,别人会说你被退货,为什么退货呢?知道的人说是他对不起你,不知道的人肯定要说你有问题,你要知道,这个社会的舆论,对男人总是宽容的,对女人却很苛刻,就算那些现在说他不对,同情你的人,时间一长也还是会拿有色眼光看你,觉得真正有问题的是你。”戚母彻底击溃了戚安娜的心理底线,她觉得自己面前的路,真的是黑暗得没有一点光亮。
她无助地捉住母亲的手:“妈,我以后该怎么办呢?”
戚母见目的达到,也温柔了起来,梳理着她的发丝:“安安哪,当初我和你爸爸帮你选沉楷,并不仅仅是因为你喜欢他,你看他的人才能力,那一样不是万里挑一,最关键的是,你爸爸看准了他这个人有担当,你看这几年,他打理戚家,尽心尽力,却没有拿过戚家一分钱,这样的心胸气度,有几个人能做得到?你要是错过了这样的人,一辈子都会后悔。”
“可是……他爱的是别人。”戚安安已经开始有些动摇。
戚母轻嗤了一声:“你呀,还是小,不懂事,你以为婚姻里,最重要的,真的是爱情?大错特错,是稳定和责任。你要找个有责任心的男人,爱不爱的,并不是最重要的,你看你易伯伯,他爱你易伯母吗?可他还不是和她过了一辈子。”
戚安安想到易母那双常年悲凄的眼睛,忽然打了一个寒战,那样的婚姻,真的能给女人幸福吗?她知道,这个问题,她不能问自己的母亲,因为母亲肯定会说,幸福是什么,幸福就是衣食无忧,幸福就是尊贵体面,联想到母亲刚才说父亲的那段话,她忽然开始怀疑,这世上,是不是有真正的幸福?所有的相濡以沫,是不是都意味着背后的忍辱负重?
她本来有点动摇的心,又再度死寂下去,但是她现在,也已经没有力气和母亲硬碰硬,只是低声说:“妈,我今天真的好累,让我先想一想。”
戚母生怕急功近利会破坏了自己刚才的洗脑成果,答应了她:“好,你先睡,我回医院去了。”
“嗯,妈再见。”戚安安望着她笑了笑,等她离开自己的房间,她疲倦地闭上眼,堕入黑暗。
戚母下楼了,坐着休息了许久,决定先不回医院,她要和易家奇会师,一起去找易沉楷谈判。戚安安的这个状态,根本不可能单独对阵易沉楷和苏画。
晚上,易沉楷刚回到家不久,门铃就响了。
打开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面容阴鸷的易家奇,跟在他后面的,是泪眼婆娑,被人扶着的戚母。
易沉楷双手插在裤袋里,冷峻地等他们开口,没有让他们进门的意思。
易家奇气得大骂:“你的房子,我这个当老子的都不能进了吗?”
戚母适时地以啜泣声助威。
易沉楷无动于衷。
易家奇想要蛮横地推开他,但是如今的易沉楷,已经不是他能推得动的了。
气愤和绝望交加的情况下,他终于彻底失去了理智,举起了他的拐杖,向易沉楷打去。
易沉楷下意识地一躲,拐杖敲到了门边的柜子上,只听见清脆地一声响,有水泼出来的声音。
易沉楷迅速回头去看,脸色白了,打破的,正是他昨晚浸泡的,那盆属于他和苏画的,象征幸福的水仙。
易沉楷看着躺在掉落在地上的那个花球,那多的水,像是从花球中流出的泪,他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了曾经躺在垃圾堆里的那个破裂的好鬼面具,心里一阵慌,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冲着门外的人大吼:“走,马上就走。”
说着就要关门,却被易家奇用拐杖将门顶住,合不上,易家奇暴跳如雷:“你这个不孝的东西,为了女人和家里翻脸,现在甚至为花花草草和我闹,你还有没有一点出息?”
一旁的戚母,见势不对,也赶快止住了她本来就已经快要挤不出来的眼泪,开始劝架:“沉楷,不就是水仙吗?我明儿叫人送盆进口的来,你犯不着为这和你爸生这么大气。”
这盆水仙对他的意义,没有人能懂;他寄寓在其中的心意,也没人明白有多么深重。
他已经不想在和他们说任何一句话,直接拿开了父亲的拐杖,甩到门外,然后猛地关上了门,任凭父亲在外面气急败坏地斥骂。
当门外的骂声渐止,脚步声远去,易沉楷坐在黑暗中的沙发上,默默地点燃一根烟,自嘲地笑,或许曾经发生在他和苏画之间的悲剧,已经让他变成了惊弓之鸟,他现在对每一个看似不好的预示,都会害怕。其实只需要换个盘子就好,他的水仙,未来仍会开花。
苏画的电话进来了,他半躺在沙发上,声音低沉:”画儿。“
她敏感地觉得发生了什么:“怎么了?“
“没事,就是刚才我爸他们来过。“易沉楷懒懒地说。
苏画怔了一下:“哦。“
她没有往下问,易沉楷自动地说了:“我昨天已经和安安说清楚了,我不会和她结婚,我要娶你。“
“小易……“苏画低低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画儿,你这次出差回来,我们就结婚吧。“易沉楷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迫切。
苏画愣了愣:“这么快?你都还没见过我父母。“
易沉楷想起上次他要见她父母时发生的那些让他愧疚终生的事,又沮丧起来:“你父母会不会反对我们的婚事啊?“
苏画微微苦笑,假如爸妈知道,今天的他,就是曾经重创过她的易沉楷,或许真的会反对。但是现在,她不想加重他的心理负担,只好安慰他:“不会的,我爸妈自然是希望我幸福。“
易沉楷的心又宽松起来:“那说好,你一回来我们就去你家。“
这个人总是这样,说风就是雨的。苏画好笑,只得敷衍他:“行行行,等我回来再说。“
苏画回来那天,天气有变,所以飞机又晚点了几个小时,降落的时候已经夜幕深垂。
当苏画看见那个等待自己许久的人,在第一秒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弯弯的眼里仿佛闪着星光。
她站在人群中对他微笑,他却没有那份耐心等,直接奔上前去拥抱她。
她揪着他的衣领深深地闻:“你怀抱的味道,总让人觉得回到了家。”
这是一句温暖中带着挑逗的情话,特别是停在某些企图强烈的人耳朵里。易沉楷顿时觉得热血沸腾,一刻不能等地拖着苏画回到了车里,一上车,就开始绵密地吻她。
苏画气喘吁吁地推开他不老实的手:“你不至于在公共场合就这样吧?”
易沉楷不情不愿地放开她,转眼间又贼笑,离这不远,就有个不是公共场合的绝妙地方。
于是,下了高速,苏画发现路线不对:“不是该往右拐吗?”
易沉楷但笑不语。
再过了十五分钟,车开进了一片茂密的树林,苏画这才醒悟过来,指着易沉楷大叫:“你这个色狼!”
“我就是色狼!”易沉楷得意地笑着扑了过来,把她压得贴在椅背上。
四目相对,原本的戏谑渐渐消失,车里越来越安静,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苏画慢慢闭上了眼,等待他的吻。
他却没有急着亲她的唇,而是从眉心开始向下滑,他的唇在她卷翘的睫毛上轻轻摩擦,迷恋着那种柔软的触感。许久,他的吻,才到了她的鼻尖,她却已经等不及,仰起了脸,去寻找他的唇。
他故意躲,她忍不住追逐。最终,两个人的唇贴在了一起,他低笑:“不知道是谁更心急?”
她懊恼地想反驳,他的舌却借机滑了进去,和她纠缠,她的身体在这样的吻里,软成了水。
易沉楷的手,滑进她的底衫,解开了她背后的环扣,她嘤咛一声,情不自禁地搂住了他的脖子,想要和他更贴近。
他挪到她的位置上,然后抱起她跨坐到自己腿上,这样亲密的姿势,更是让一切到了爆发的临界点。
这时,车顶有雨点敲击的声音,接着那声音连成了片,大雨隔断了外面的世界,他们的世界里,只剩下自己和对方。
易沉楷在这样铺天盖地的雨声里,冲进了她的体内,那种温暖的紧窒,让他感觉连心都似乎被包裹住了。
他疯狂地吻她,伴随着一次又一次的冲撞。苏画无助地抓着他的肩膀,任凭身体起伏,心甘情愿地随他升上天堂,再堕入地狱,在此刻,他是她在这世间,唯一能抓住的,除了他,一切都已成虚空……
当呻吟渐停,雨声却仍然未停,她静静地伏在他怀里,全身已经再没有半分力气,他的指尖,轻轻在她的背上,划着自己的名字。
她有些痒,但是没有动,其实就算他不写在她的身上,他的名字也会像刺青一样,永远刻在她的血液里,这一生,她大概再也接受不了别的男人,只有他,是她唯一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