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慈民在戚家的客厅里,坐立不安。这些天,他每次想到戚母说的话,都惶惶然,几度想退缩。可是,当他坐在这里,面对照片中戚宗胜含笑的脸,他却又脚虚心软,戚总与他们家的大恩,他无以为报,又真的能坐看他的遗属遭此侮辱而无动于衷吗?何况,这不仅是对戚家人的侮辱,也是对整个戚氏集团的打击,他有时候,也同样怨恨易沉楷的不留情面。
戚母在一旁,看着他每次注视遗照时情绪的微妙波动,她就知道,在这个氛围里谈那件事,吴慈民更不会拒绝。
安安听闻吴慈民来了,有点惊讶。刚一下楼,就听见戚母亲热的声音:“安安,你上次不是说要跟着你吴叔叔学管理吗?他今天过来了,有什么问题,好好请教。”
戚安安狐疑,为什么母亲的态度,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前几天不是还坚决不让自己去公司上班吗?
但她还是走过去,笑着说了声“吴叔叔好。”
吴慈民是看着她长大的,打小就很宠她,父亲又最信任他,所以她对他也有种特别的亲近。
吴慈民看着安安,暗自叹了口气,以前她是个多么开心不知愁的小女孩,可是现在,眉间却隐隐有锁不住的忧郁,想起她遭过的那些罪,心里对易沉楷的怨,又加深了几分。
戚母察言观色,知道离自己的目标,已经不远。
吃饭的时候,她不停招呼吴慈民夹菜,又有意无意地把话题往戚宗胜和戚安安身上引,一会儿两眼含泪的说戚宗胜在世的时候多么好,一会儿又笑意盎然地回忆安安小时候的趣事。
戚安安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默不作声地吃饭,吴慈民则是如坐针毡。
吃过了饭,戚母也没多留他,说是天色晚了,让他早点回去休息,然后亲自叫小余送他回酒店。
但是就在他上车的前一刻,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我相信,你一定能够做得很好。”
不知道是因为突然起了风,还是因为她的这句话,吴慈民的身体微颤了一下,背后布满寒意。
春暖花开,婚礼的日子一天天临近。苏画觉得自己每天闻着风的味道,都是甜蜜的。她常常不自觉地就微笑,发呆。以前她以为自己真的已经是个千锤百炼的成熟女性,现在才知道,自己仍然是那个喜欢沉浸在爱情中的小女人。一想到不久之后,自己就将披着白纱,拿着捧花,走向自己最爱的那个人,她就有种欢喜地想要流泪的冲动。她现在,终于可以从容回味这一路,因为苦也是甜的铺垫。
就在她望着车窗外的电影院,想起自己和易沉楷,第一次在里面看鬼片时温馨搞笑的场面时,包里的手机响了,自然又是他打来的,她甜笑着接起:“干嘛呀?”
“你不要忘了,我们约好明天拍婚纱的。”他怕她又糊里糊涂地给明天安排了工作日程。
“知道啦。”她皱皱鼻子,却又感动。他一个大男人,婚礼却几乎是由他一手操办,事事安排的妥帖细致。
“小易,今晚我们约会吧。”她提议。
易沉楷好笑:“都老夫老妻了还约什么会?“
“啧啧,这还没结婚呢,就这么没情趣了,我要重新考虑一下……“苏画的威胁还没说完,易沉楷就叫了起来:”行行行,你说约会就约会吧。“
“嘿嘿。“苏画坏笑,看来这个城市有妻管严的传统不假,她驯夫也驯得很成功。
“那你想去哪?“易沉楷问。
“嗯,两个地方,现在不能告诉你。“苏画卖关子。
易沉楷无奈,这丫头的心思,套出来比猜出来还难,你越是想知道,她越是耍你。
约好了下班去接她,他又想起来另一件事,正好,趁今晚约会气氛好,一并办了,嘿。
他五点不到就从华易溜号了,最近魏庭一直嚷嚷着要加薪,因为公司里的大半事情都丢给他了,易沉楷自己常常迟到早退,出差更是能躲则躲。不过一想到这是易沉楷和苏画的人生大事,他还是任劳任怨地担下了。
下楼之后,易沉楷怜悯地看了一眼魏庭的七楼,在心里说:兄弟,今年的年终奖,我一定给你多加个红包。
等他到了兆新,看见等在门口的苏画,吹了声口哨:“美女,上车。“
苏画好笑地拉开车门:“你越来越有流氓气质了。“
易沉楷翻了个白眼:“你不是才教导过我要有情趣么。“
苏画撇撇嘴:“有情趣就等于有低级趣味么?“
易沉楷斜着眼睛:“说不过你们做销售的,说,到底去哪?“
苏画的眼里,闪过一丝伤感,笑了笑:“先去长江大桥。“
易沉楷没有发现她刚才瞬间的异样,只是依言行事。
将车停在一边,他们手牵着手走上长江大桥,风吹乱了人的衣襟和头发,有点微冷,相握着的手心却是暖的。
当走到桥中央的某一处,苏画停下了脚步,转过身面对那江水,低低地说:“你知道,三年前,我在这里做了什么吗?”
“嗯?”易沉楷微愕,然后心里一疼,那个时候,她是不是曾经想过从这里跳下去?他拥紧了她:“对不起,画儿。”
苏画环住他的腰,将脸靠在他的胸前:“该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我把你送给我的戒指,从这里扔了下去。”
易沉楷怔了怔,然后用温热的唇,吻她的额:“你做的没错,我当年那么混蛋,不值得你珍惜。”
“不,是我错了,我那个时候,应该对你多一点包容,给你多一点时间,我现在,每次想到差一点就那么错过你,我都好后怕。”苏画的眼泪已经流了出来。
易沉楷用指腹轻柔地抹去她的泪:“傻瓜别哭,我们不是已经回到从前了吗?”
苏画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泪,如果没有他的耐心,他们怎么能走到今天,她当初那么狠心的走掉,再遇见时,也对他一再绝情,如果不是他坚持着不放弃,她早就错失了他。
易沉楷微笑着,掌心覆上她的眼睛:“画儿,我给你变个魔术吧。”
这句话,好熟悉,苏画在他手心里,使劲眨着眼睛,睫毛拂得他微痒。
“别动,乖乖闭着眼睛。”他笑斥她。
苏画终于安静了,片刻的沉寂之后,她感觉有个冰凉的东西,套上了她的无名指。
还没睁开眼,她的泪就再度流了出来,她终于想起了那句话,为什么会那么熟悉。曾经,在那片星星海里,他也曾经给她变出过一个温暖的奇迹,他将落在她手心里的一片雪花,变成了一枚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