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锦澜睡得极其安稳,无梦到天明。
起身梳洗更衣,她同往常一样踩着点进了怡景园,陪沈氏用过早膳,又到春晖堂偏厅点完卯,转身就去了嘉裕堂。
刚走到院门不远处,就见妙凝引着给叶老太太看病的太医往外走,锦澜略略看了眼,加快了脚步。
进了嘉裕堂,恰好看见正准备回屋的品月,锦澜忙上前唤住她,“祖母哪儿不舒服?”
品月见是锦澜,赶紧行了礼,看了看屋里,轻声回道:“昨儿夜里,老太太睡得不安稳,总嚷着心口疼,吃了药好容易睡了会儿,天不亮又醒了,仍旧是心口疼的毛病,让奴婢打发人去请太医来瞧瞧。太医诊了脉,倒也没说什么要紧的话,只说是让老太太放宽心。”
听了这番话,锦澜秀眉微蹙,自从老太太病倒之后,一天十二个时辰,起码有七、八个是昏睡着的,哪会有睡不安稳的时候?照着太医的话来看,恐怕是老太太心里头搁着什么事,从而导致心气郁结的缘故吧?
她稍一琢磨,便对品月浅笑道:“那我先进去看看祖母。”
品月点了点头,在前头引路,只是伸手摸到门帘时,踌躇了几下,转头极为小声的说了句:“昨晚上老爷来看过老太太。”说罢立即打起帘子,垂头含胸,好似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锦澜的脚步微微顿了下,看着品月低眉顺目的样子眨了眨眼,嘴角的笑容深了几分。
一进屋,她便直径往里间去,叶老太太正躺在床榻上,脸色蜡黄憔悴,双眼紧闭,眼底笼着两团浓浓的青色,胸膛起伏浅快急促,偶尔深深地起伏两下,转瞬又恢复原本的摸样。
锦澜面色轻凝,得太医细心诊治,老太太的病一日比一日有所好转,可现在看起来,竟比前些日子还要重了三分,她目光扫过床头雕花圆桌,上头摆着一碗鸡丝碧梗粥,边上还有一盏青花碗,里头盛着大半碗褐色的药汁,正散发着热气。
叶老太太的膳食和药,素来都要二姑娘亲自伺候。
“祖母。”锦澜轻轻地落坐在床沿,柔声唤了下。
叶老太太蜡黄皱褶的眼皮颤动几下,猛地睁开双眼,浑浊的眼珠子一转,霎时就盯在了锦澜身上,“你...你来了...”
声音虽含糊,但锦澜却听得很清楚,她掖了掖滑落到叶老太太胸口下的被裘,又同品月一起扶起老太太沉重的身子,伸手将一旁的大花引枕塞到老太太背后,好将上半身子垫高一些,最后才端起仍旧温热的粥碗,轻声道:“澜儿服侍老祖宗用膳。”
叶老太太艰难的点了点头,配合的张开嘴,吃下锦澜喂过来的鸡丝粥。
用完早膳,锦澜又伺候了汤药,品月端上温水让叶老太太漱了口,老太太才重新平躺回床榻,精神看起来比方才好多了,她看了品月一眼,示意品月退下。
待屋子里只剩祖孙二人,叶老太太才吃力的伸出手,似乎是想抓住锦澜的柔荑,只是刚探到半空中便软软的往下坠,锦澜眼疾手快,主动接住的那只蜡黄枯槁的手。
叶老太太急促的喘了两声,眼眸深处隐隐露出一丝悲哀,她得意了大半辈子,晚来却落得四肢难控,有口难言的下场,对她来说简直比死更痛苦!
可尽管如此,她还不能就这么死了干净,叶霖被降职,叶家一点点陷入泥潭,少了她,以叶霖的性子,迟早会招来杀身灭族之祸。
好在,她还有一个心思玲珑剔透的孙女儿。
叶老太太打起精神,目光紧紧盯着锦澜,勉强开口道:“澜...安远侯...你父...”若是能再静心调养一段时日,说不定她的口齿能恢复得稍微流利一些,可事到如今,已然是等不及了。
虽然叶老太太的话断断续续,但是锦澜提前得了品月的透露,不难明白老太太的心思。
怕是叶霖昨晚上已经将安远侯世子碰见叶锦娴,以及自己心里头的盘算都说给了老太太听,不然太医也不会无端端的让老太太放宽心。
那么,叶老太太现下的意思,是让她听从叶霖的安排,若是安远侯府有意结亲,她便高高兴兴的嫁过去?
锦澜心中百转千回,在叶老太太眼里不过是转瞬之间,她突然绽出一缕甜笑,“祖母放心,昨儿宴请安远侯世子,从头到尾都没出纰漏,父亲也很高兴。”
叶老太太的目光一沉,“不...不是...安远...提...亲...”
锦澜边听边含笑点头,“澜儿晓得,昨儿在玉兰苑,父亲陪着顾世子赏花,听说碰上三妹妹,实在惊为天人,若是安远侯府来提亲,母亲自然会为三妹妹好好打算,定不会失了叶家的脸面。”
见锦澜一再曲解自己的意思,想辩驳却难以说出口,叶老太太一急,一口气呛着自己,继而一阵剧烈的咳嗽。锦澜忙捋胸拍背,忙活了好一阵子,总算让叶老太太喘过气来,只是那张蜡黄枯槁,布满褶子的脸庞上泛起一股异样的潮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