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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谋杀/Murder(1)(1 / 2)

Chapter 14 我比任何人都更知道,她已经死了

霍亦琛将我遗弃在死亡现场。

几分钟后,来捡我的是关若望。他找到我住下的这家汽车旅店时,已经是后半夜了。我已经习惯后半夜传来噩耗,一瞬间生怕又有谁出了事。靳雅笙的日记我将将读完第一篇,仍旧不明白,她究竟为何要以“生牙”之名将自己的日记送给丈夫的哥哥,也不明白,为何霍亦烽又要连夜将它送来给我。

他说,事关雅笙的死。

这是什么意思?

关若望姿容灰颓,以他的年纪,二十四小时未合眼可以少掉半条命。他咬紧牙关:“你居然乱跑?这节骨眼,再多一个陈尸路边的,你让亦琛怎么活?”

我没对他讲关于靳雅笙的日记。如果关若望知道这件事,应该会将日记本没收,送到什么化验室去寻找指纹。可霍亦烽希望我拿到它,显然也希望我阅读。这里面,一定有需要我知悉的内容。

关若望想将我搁在霍宅。我说,我不想死。

他的脸廓在无月的夜中,如黑暗里的一柄刃。

“你该死。”

我说:“你放我自生自灭吧。”

关若望拒绝:“别说傻话,我给你找个地方住。”

他随即交给我一个包裹,里面有沈珺瑶的身份证件和一些钱,以及显然是他费劲从家里顺出来的我的几件衣服。如果霍亦琛不想见我,那就是长时间的禁闭。上次他抛弃我一年之久,这回只会比那次久。关若望需要确保我活到四少爷回心转意的时候,不要饿死,也不要被马路上的车碾过去。

我被安排在一个不甚起眼的酒店中,头上有了屋顶,不惧外头冷雨泼。关若望安排好我的食宿,叮嘱我不要乱跑,随即离开。他刚一消失,我便继续阅读靳雅笙的日记。两个小时的时间,我一动不动,读完了大约三分之一的文字。从时间来看,那是靳雅笙与霍亦琛婚姻的前半期。

她的婚姻手记果然一天不落,即便只有两三行字,也不会空缺。我没想到,她竟是个很好的作家,细节栩栩如生,感情温馨浪漫。他们的婚姻,并非一直像霍亦琛所说的那般不幸。至少在靳雅笙眼里,她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她爱他,爱到像个傻瓜,幸福的傻瓜。她珍视霍亦琛给她的每个回应,尽管这回应少得可怜,但更显难得。

他在早餐时对她笑了一下,都够她欢欣雀跃一整天。他例行公事地带妻子去出席社交场合,都被她视为体贴的爱意,欣喜若狂。第一个结婚纪念日,他送她一束玫瑰,她郑重其事地撕下一片花瓣制成干花,贴在日记本的那一页上。

我越来越迷惑。

日记中的靳雅笙,跟家人朋友眼中的她实在太不一样。旁人形容她奢侈、浅薄且不负责任。诚然,她间或地记述过昔日恶习,例如自由散漫,放纵自己。她提到,尤其在父母身故的那段艰苦日子,痛苦实在太过深重,她只有靠酒精来排解。她很后悔,也在尽力改正。她不是个意志坚定的女孩,偶尔还会受到昔日狐朋狗友的撩拨,去赴一些狂欢。

但只要霍亦琛对她稍微皱皱眉毛,她就会很难过。

只要霍亦琛神色忧虑地说“我对你很失望”,她会难过得一如天崩地裂,会用力搂住他的脖子哀求:“不要生气,我一定会改的。”

她伤心地写下:我谁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都是他们的事,与我无关。可我不想你失望,你是我唯一在乎的人。

笔迹有点儿模糊。她在哭吗?

我不打算合眼,想一直读完为止。睡意一波波袭来,我狠掐自己,不准睡去。狠掐不再管用,凉水洗脸也失去效力,我决定带着日记本去楼下的咖啡吧,一杯浓咖啡能助我撑过四十八小时。

凌晨三点的咖啡吧空无一人,我坐在窗边角落,有一搭没一搭的爵士乐乱人心弦。我迅速将咖啡倒进喉咙,又走几圈确保精神奕奕,才上楼回房间。

立在波斯地毯上,我惊讶地发现门锁不太对劲。迅速拉开房门,室内什物果然一片狼藉。枕头被套俱被翻开,搁在床头柜的钱包张开趴在地上,空空如也。

我抱紧唯一还在身边的日记本,心脏从未跳得如此惊慌。我掏出手机,慌乱地按下号码,指尖停在拨出键上方,不能落下。

莫名地,我左右耳朵分别响起了两个声音。

左边,是靳雅笙苍白而绝望的声音。她是受害者,也是迫害者。她现在死了,爱情与哀伤都成为过往。可她还有威力,还可改变。

我一样会毁了你。就用这本日记,我可以毁了你。

右边,是霍亦烽疲惫却坚强的声音。他已放下一切准备远走,而他终究没有放下一切。他现在死了,去了真正的天堂。他仍在试图对我讲话。

不要告诉任何人,不要相信任何人。

我对着凌乱的物事呆看了三秒。手机屏幕也暗去。我咬紧了嘴唇,将手机收回口袋。我转身,迅速地徒步下楼。平底皮鞋踏在每级楼梯上,声音映衬着我的心跳。

这次,是真的要逃了。

天方亮出鱼肚白,市中心的宽阔大路上三两行人。刚刚支起来的早点摊,正在生火。我不知要往哪个方向去,一时呆在原地。就在那时,我见到了熟悉的黑色林肯。车子歪歪扭扭地开来,停在酒店门口。我认出下车的人是谁,心就像过年时的炮仗炸成碎片。

我无暇选定一个路线,登时便拔腿朝反方向奔逃。

我遁入酒店后面的小巷,跑到喘不过气,才停下休息。

四周都是低矮的民房,这是城中心高楼大厦环绕下唯一一处安静的生活区,处处留着老城古都的气息。门口有几个原住民大叔在下棋,很快该是居民们出来遛狗的时间了。

确切地说,我不知自己身在何方,接下去是否安全。但至少,创世已经在遥远的身后了。

所以我知道,已逃离危险的地方了。

12月24日

今晚真是太奇妙了。我知道如果亦琛半夜醒来,看到我在写日记,又要说我奇怪。但我一定要把今晚发生的事记下来。

事情是这样的,大概早晨八点时,我还一心想要自杀呢。

今天是平安夜,到处都是该死的美好的阖家团圆。可我的团圆呢?

霍氏在城中办“平安夜浪漫”的庆典活动,兄弟几个都带妻子或女朋友一起去。就连三哥,都会带他现在正在约会的女人。可我呢?要不是他的助手打来电话,我都不知道这事情。他连问我一声想不想去都免了。

我不会哭闹的,我知道,哭闹会让他不开心。这个月我们已经吵了两回架,他嫌我太黏他,让我多去找朋友。可我找了朋友,他又怪我玩得太疯。我到底该怎么办呢?怎样他才能不生气?或者,取悦他根本是不可能的?

亦琛撂了电话,对我解释:“你在戒酒,可如果去了那种场合,你想不喝酒都不行。但我答应你,会尽量早点儿回来。”

我用小勺搅着华夫饼上面的柠檬糖浆:“不,不用了,你玩得开心就好,不用管我。我可不想‘黏你’,耽误你的正事。”我真的是这个意思,不是讽刺,也没有抱怨。

可他还是生气了:“我只是气话,而且那都一个月之前了,别揪住不放。”

于是,我在他心里成了死缠烂打、揪住不放的女人。这时,他又有工作电话进来,他离席去接。

我突然对面前的早餐胃口尽失,推开了盘子。我离开餐桌时,他正好回来。

“你还没吃完饭呢,一生气就不吃饭,你是小孩子吗?”

好的,我又成了小孩子。这样至少可以解释为什么我会黏他。我不能再忍,提高了声音:“我不是小孩子!爸爸妈妈都不在了,我还能做孩子给谁看?”

这又是句错话。亦琛揉着眉间:“雅笙,不能每次吵架的时候,你都拿出这个。我也很伤心,但那不是我的错,请别拿他们的过世来惩罚我。”

他没有恶意,他只是在冷静地陈述一个事实。是的,每次我们矛盾不可化解,我总会提起爸妈已不在。可我并不是要他怜悯,我只是试图让他明白,我也是会脆弱的。我不再是那个一支冰棒就能哄得破涕为笑的小姑娘。生活际遇太复杂,它的碎片散落在各处,我赤脚走着,隔三岔五便会踩上一枚,血流如注。我需要一个关心我、体贴我的丈夫,在我的每次心碎时都包容、拾起、修补。这真的很难吗?我已经万事都顺着他,他却不能回报我哪怕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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