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皇帝还是进一步了解了高峻的行事方式,他认准的事总要提出来,不然恐怕憋出病来,但提出的方式各种各样。
比如上次,西域请求大唐公主和亲,高峻在西州明明不愿意,却只字也不提,偏偏在奏章中说什么旱情,然后让西域使者带奏章来长安!
和亲与旱情这两件事有关系吗?舌头再大也说不到一个音,但皇帝偏偏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皇帝想了这么多。
恰巧太子想起了武媚娘的事,神情上也有一时的恍惚,被皇帝错认为是他困顿了,于是便对太子说、他大可不必半夜赶回长安去了,
“就宿在太子别宫吧”。
……
丽容走后,丽蓝在府中常常像欠了谁的钱,寡言少语。
同样是姐妹,怎么柳玉如和崔嫣就不出这种事?
那么丽容的失足,有一大半的原因也在自己身上了,没有尽到提醒之责。
但她真提醒了能管用吗?在交河县温汤给自己帮忙时,妹妹丽容何时服过自己!说她一句能顶回十句。
一连好几天,高峻偏偏都到她房里来,也不做什么,再说丽蓝也提不起兴趣。而樊莺和崔嫣、谢金莲也很反常地没有因此而念什么山音。
丽蓝猜到她们一定都商量好了,是怕自己感到落陌。
高峻晚上到丽蓝这里躺下,头枕了手与她说,让丽容走他也很难做决定,但这对于丽容来说,已经是最轻的惩罚了。
丽蓝轻声道,“干嘛非要休她呢,回去让她怎么活下去,整座牧场村都是熟人,而我爹娘也会气坏的,他们一向老实巴交,从不做逾理的事。”
高峻说,有欠便有偿,我不休了她,难道是让她回西州省亲?让她彻底离开长安、离开永宁坊做个普通人,也就使她脱离了最大的危险了。
尚书令让丽蓝仔细地、想一想出现在夏州的那四名内侍,“这是为什么?因为那名劈柴的宫人,是个知情者!”
“可丽容也是知情者呀,离开我们无依无靠的,她岂不也很危险。”
“她们不一样,出放的劈柴宫人、和尚书令休出去的如夫人,身份仍有天壤之别。丽容离开长安后如果守口如瓶,只会令人放心、生不出杀心。”
丽蓝道,“那我一定写封信,叮嘱她什么也别乱说。”
高峻道,“你果然傻过你妹妹,别人不说你倒先说。”
丽蓝不好意思,听高峻再道,“丽容如此行事,再留在长安,那可就连累了府中所有人。此时我也有些舍不得她,但你们这些人我就舍得?”
丽蓝道,“峻,可我也有责任,没有主张,没有制止她。”
高峻说,你的主张强过她!在沙丫城,你与陈捕头的隔窗对话,那些护牧队都告诉我了,你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同谋都算不上,只能算被她劫持。
丽蓝一阵子的感动,偎到他身边道,“连我也以为丽容做得滴水不漏,谁知你听了夏州人一句话,直接就将这事看明了!我以前都不知道,将字拿到太阳下去照,能看出不同。真担心你在盛怒之下连我一块赶走,那我便一刻也不想活了!”
高峻低声道,其实我当时真有这样的冲动,但见你眼睛发直,就忍下了。
丽蓝听了,居然在他怀中大大地打了个冷战。
她不因此而难为情,知道什么也瞒不过他。
想当初,高峻只凭牧场西村、爹娘院门前的一封羊皮信,便锁定了爹娘的去向,还有什么事能瞒得过他呢。
“那我妹妹还有希望……再回……”高峻没有回答她,而她也不打算再追问了,以免破坏了此时的美好气氛。
但今晚,无疑是个良好的开端,丽蓝先从内心里开朗起来。
……
早上,高峻有些睡过了头,等门外丽蓝的贴身丫环来敲内室的门时,丽蓝也正在睡着。
高峻连忙爬起来洗漱,而丽蓝先跑出去看饭好了没有,不能误了高峻上早朝。
早朝规矩甚严,连文武两班大臣谁排在先、谁排在后都有明确的章法。
凡上朝,各人的位置首先看官职,职位相同的,则爵位高者排先,连爵位也相同的,年龄大的排在前边。文散官排于职事官之后,武散官又在文散官之后,勋官再次之。
同职者,李姓官排在前、异姓官居后。亲王任官职的,排位在太子太保之下。有国公爵位的排在三品之下。郡公爵的,排在从三品之下……伯爵居五品之下。
差一点也不成,大臣们上朝都是提前去候着,有个谁有假而不至,那么位置的变化要经过好一阵端详,不然站错了,侍御史要参劾。
高峻还好一点,因为他的品阶是正二品,有资格排他前头的,其实就是个长孙无忌。
而两人一文一武不在同一列,那么高峻也是头一个。
但尚书令仍然没有晚到的特权,迟到一次,自会有侍御史记录在案、罚俸。
连罚三次的话,即便是尚书令,也同样会遭到弹劾。
今天看来是真有些晚了,长孙润在街口等了尚书令好一阵子,看看人还没影子,以为高峻请了假,便独自先走了。
高峻带着护卫急匆匆地往前赶,但刚要出大街,永宁坊大街的街口便闪出来五辆马车。
四驾是陪驾、一驾车子是主驾,车上边的装饰和旗帜、马匹和驭者的规模以及陪驾的档次显示,这是亲王的车队。
不巧的是,五辆马车像是有预谋的一般,一字排开,将尚书令及护卫们的去路,堵了个严严实实,他们根本过不去了。
护卫们连忙勒马,再往前驰去,两下里就该撞上了。
主驾车上除了驭者四人,还有王府的校尉两人,当时有人高声道,“什么人敢挡福王的车,还不快闪开。”
高峻勒马未动,炭火焦躁地踏着步子也有些不耐烦。尚书令不动,卫队也不动,看高大人的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