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一旁垂首跪坐的彩绫,彩缕的心中,生出一丝淡淡的悲凉。
物是人非,当年的勾心斗角,如今看来,委实像个笑话儿。
蹄声“得得”,马车缓缓驶过长亭,那殷殷相送的人儿,也已然瞧不见了。
陈漌自窗边回首,环顾左右,不由得悲从中来,眼角清泪滴落。
此时此刻,陪在她身边的,再不是宠她如眼珠子的母亲、护她如珠似玉的父亲,而是一堆与她无亲无故之人。
虽丫鬟婆子环绕、服侍的人成堆,更有许氏替她挑选的得力帮手,助她于娘家立足。
可说到底,这些人与她又有何干?
这世上最疼她的父母双亲,从此后,便与她隔了千山万水,不知何时才得重见。
此念一生,她越发心头酸楚,珠泪盈睫、掩袖轻泣。
彩缕本就伤怀,陈漌这一哭,越发勾动起她的心肠,她也哀哀地哭起来。
一旁的彩绫见了,悄悄挪去陈漌边儿上,低声劝道:“姑娘且收一收泪,婢子们都在呢。”
她不劝还好,这一劝,陈漌越发哽咽。
彩绫却是个有成算的,见状也并不急,动作轻巧地倒了盏蜜茶,搁在陈漌手边,叹了口气:“婢子听人说,那忠勇伯家里头有好几房的人呢,一大家子挤着住,地步儿都不够宽。又道那老太太是个刚硬有主意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她怅怅地蹙起眉,又自轻叹:“那济南府的风气,与京里头大不一样,连时兴的衣裳料子亦不同。不晓得那几位未出阁的姑娘,又是个什么模样?”
絮絮语声,到底引动陈漌心思,她渐渐便收了泪。
哭又有什么用呢?
她已经出阁了,很快便要成为忠勇伯府三少奶奶,与其在这里伤春悲秋,倒不如好生筹划,也免得进了门儿还两眼一抹黑。
“待打尖儿后,便请陈大姑娘上车一叙罢。”陈漌道,声音还有些嘶哑,然神情却平静多了。
彩绫露出笑来,恭声道:“姑娘这话很是。那陈大姑娘在济南可住了好些日子呢,忠勇伯府的情形,她必是极熟的。”
陈漌扫她一眼,眉间涌出厌色,提起帕子掩唇:“只是闲聊几句儿罢了,你也很不必拿出那一等模样儿来,没的叫人小瞧了去。”
彩绫唯唯应诺,低垂的脸上,神色泰然。
她原在许氏房里当差,彩绢死后,便被许氏调去服侍陈漌。
临行前,许氏单将她唤去,嘱咐了好些话,又将她一家的身契予了陈漌,单留了她胞兄的身契,放在身边儿。
从那天起,彩绫便知晓,她一家是生是死,皆在陈漌身上,是以她才会不遗余力地劝陈漌。
只有陈漌好了,她一家人才能好好地活下去。
“姑娘净个面吧。”彩缕将湿帕子拧干,双手呈上,一面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彩绫。
若论相貌,彩绫不及她多矣,但若论心机,彩缕还有自知之明。
感知到她的视线,彩绫亦按下心思,上前服侍陈漌净面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