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二人又叙几句闲话,崔嬷嬷方小心地道:“趁着夫人得空儿,有件事老奴要禀报夫人一声儿。”
程氏笑问:“嬷嬷要说何事?”
崔嬷嬷向西面指了指,陪笑道:“还是那一位的事儿。”
程氏摇扇的手一顿,笑意瞬间褪尽。
“她家里又来人了?”好一会儿后,她方才开口,眉眼间满是不耐:“她人都死了快一个月了,前头发丧又不是没给过银子,那一家子还嫌不足?”
她用力摇着团扇,扇面儿“扑啦扑啦”乱响,她的语声也似沾着火气:“他们家的事怎生这样多?一个老姨娘罢了,死就死了,这家人倒还真拿自己当姻亲?就凭他们?他们也配?”
“啪”地将扇子朝案上一掷,程氏端起茶盏猛喝了口茶,再开言时,到底有了几分怨怼:“不是我说,伯爷也是太过好性儿,瞧在于姨娘生了三丫头的份儿上,特意叮嘱我厚葬,我也没驳了去啊?发送的银子足给了二十两呢,够他们一家子整年的嚼用,他们倒还得陇望蜀起来了。”
崔嬷嬷一直陪着笑,并不说话。
这于姨娘乃是先夫人作主抬的,生得倒是花容月貌,只可惜,肚子不争气,先夫人去逝那么久,于姨娘也没得个一男半女。
反倒程氏过门、又连接生下两男两女后,这于姨娘竟也老蚌含珠,产下郭凌,也算是老来有了依靠。
只是她福薄,女儿的福还没享上,上个月却染病身亡了。因她素来不大招事儿,唯有些贪财罢了,程氏倒也没苛待过她,好好地将人给发送了。
那于姨娘一家原是兴济伯府仆役,前些年脱籍去做生意,一直得于姨娘帮衬,却苦于生意不好做,总是蚀本,是以于姨娘一死,他家的靠山也倒了,如今豁出脸来讨银子,想也是打算着只此一回、再无下次。
说起来,此事绝称不上大,但却不好处置,只因当中夹了个兴济伯。
兴济伯对于姨娘还有几分旧情,若一个闹不好,得罪于家是小,教兴济伯与程氏生了罅隙,却不值当。
程氏与崔嬷嬷主仆多年,自知其意,沉着脸喝两口茶,方疲倦地一挥手:“罢了,嬷嬷去账房说一声儿,再支三十两银子给他们,凑个整数儿。再告诉他们,于姨娘虽没个子嗣,到底也养下了三丫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五十两银子,便算是我们的一点儿心意。”
崔嬷嬷应下了,想了想,又觑着她的面色道:“夫人,老奴瞧着那库房里堆了好些干货,那东西平素也没人吃它,这天气又热,白霉坏了倒也可惜,夫人看……”
“嬷嬷做主罢。”程氏打断她,面上倦意愈浓:“不拘拿些什么予了他们,全了礼数并咱们伯府的脸面,也就罢了。”
崔嬷嬷恭应了,正要下去,程氏忽又唤她:“嬷嬷且慢。”
崔嬷嬷忙回身:“夫人还有什么吩咐?”
程氏突地抬起头,眉眼俱寒,说话声冷得像浸着冰刀子:“我不想再看到这家人,这也是我兴济伯府最后一次周济他们,嬷嬷可懂我的意思了?”
崔嬷嬷肃容屈身:“老奴省得,夫人放心。”
“罢了。”程氏再度挥手:“嬷嬷辛苦一趟,快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