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确实是这样说的。”她道,索性将笔搁下,转眸注视裴恕:“而且,这神秘勋贵的庄子上,或是家中,还有一片比较大的水。又或者这人买下的私产比如矿山、田地之类,包含一面河或者湖。”
在香山县主郭媛的供词中,曾提过此事。
虽然并无直接证据表明,郭媛偷听谈话那两人中的胆小者,与莫子静转述蛇眼男所言之“鼠辈”,乃同一人。
但是,结合两方信息,以及康王余孽那越来越寒酸的刺杀手段,陈滢认为,在元嘉帝的围剿下,这群余孽减员严重、人手稀缺。而在这一小撮人中,同时出现两个属性相近之人的概率,并不高。
反过来讲,郭媛与蛇眼男所说的,有很大可能为同一人,亦即那个神秘勋贵。
“我觉着,京中勋贵合得上这几条的人家,并不算很多。”裴恕若有所思地道,手上动作不停,机械地反复擦拭着同一处。
陈滢表示赞同:“我与你想法相近。我也有种感觉,这个神秘的勋贵,很可能就在我们身边,而找出此人的关键点,也很可能早就存在,只是因为太过寻常、又或许是太过隐蔽,教人总会忽略过去。”
裴恕默坐着,不复拭剑,只将白布团在掌心,无意识地揉搓着。
风裹挟着雨点,自窗外扫进几滴,桂花香清馥馥的,在人鼻端兜一转,复又散去,如惊鸿乍现的美人儿。
良久后,房间里响起一道低沉的声线:“莫子静死了。”
陈滢转眸,见裴恕正自低着头,打量他自己的手。
团于指间的那块白布,已然揉得皱了。
他咧了咧嘴,松手丢开它,反手执剑,轻拄于地。
然后,叹了口气。
“我自己动的手。”他又道。
仍旧极低的声音,被雨声敲得细碎。
陈滢起身,走到他面前蹲下,仰首去看他。
眼前的脸,仍如往常般地强悍,凌厉的眉斜插上去,好似要刺破些什么,扶在膝头的手紧握着,每根手指都有着钢铁的坚硬。
陈滢伸出手,轻轻地、缓慢地,将那握得极紧的拳头,一点一点地掰开。
初时,有些费力,而后,那五指终是渐松,手掌完全摊开,复又合拢,连同她的手,牢牢握住。
“我叫了他十几年的‘先生’。”裴恕面上没什么表情,声音亦然:“他教我读书写字,教我做人的道理,教我如何支撑起一个家,如何收拾那些不听话的老兵,还教我如何在新兵跟前立威,如何调理出一批自己的亲信,他还……还教我学会了做紫萝饼。”
他的神情和语气都很平静,没有太多的怀念,亦不含惋惜。
他只是在这样的时刻,以这样的一番话,向逝去的那段漫长的岁月,投去一瞥。
如岸边流逝的风景,如青天下飞去的云絮。
过去了,便由得它去,而后,永不提及。
裴恕扯动嘴角,握住陈滢的手微微紧了紧:“我已经无事了,阿滢勿须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