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懋勤殿首领太监苗雨顺失足落井而亡,这一消息传出,阖宫如同晴空起惊雷。
苗雨顺品秩不低,他的死雍正不会等闲视之,所以叫了内务府的人查了查,没查出什么可疑之处来,最后只能归结为,冬日井边有冻冰,若是靠近,很容易滑落。
这只是表面上的结案陈词,雍正心里明白,苗雨顺死的蹊跷,恐是有人加害,因为他犯不上大冬天没事往井边闲逛,且他死在四更天,那个时候,都是些宫女小太监起来等着伺候主子,苗雨顺身为首领太监,没有皇上特别的吩咐,不会起来那么早。
唯恐人心惶惶,雍正将这事压了下去,暗中却叫苏培盛去查苗雨顺身边的人。
刚用过早膳,苏培盛正伺候雍正喝茶看书,听如此说,苏培盛问:“万岁爷怀疑苗雨顺得罪了什么人?”
雍正看的正是三次送给他的那一本,画中人如同黄鹤,杳无音信,或许奇怪更大于思念,不知当初小莲为何突然离他而去,听苏培盛问,他淡淡道:“朕更怀疑,是细作所为。”
苏培盛惊得张口结舌:“细、细作!”
雍正翻了又一页,想从字里行间发现小莲失踪的端倪,道:“宫中早有细作,没什么大惊小怪,倘或是朕想对付谁,也会在其身边安插心腹,朕一直没在意,是觉着那些小喽啰兴不起大风浪,顶多是想刺杀朕,朕又岂是他们想杀就杀得了,可是这次不同,苗雨顺死了,说明对方在放长线钓大鱼,先从朕身边的人下手,用意虽然也是想杀了朕,不过他们很沉得住气,没对朕动手,先清君侧,然后伺机行事。”
苏培盛似乎也终于想了明白,试探的问:“皇上的意思,那细作是成晋的余孽?还是……”
怀疑是允祀的计谋,可允祀毕竟是皇亲贵胄,他一个奴才,不敢轻易指指点点。
雍正斜睇他一眼,沉声呵斥:“吞吞吐吐。”
苏培盛忙低下脑袋:“奴才的意思,怕是八爷的人。”
雍正不屑的哼了声:“朕管他是八爷还是十四爷的人,都不会活的太久,这事你亲自去查,要悄悄的进行。”
苏培盛忙道:“嗻。”
心里暗想,苗雨顺的死,恐是八爷的催命符到了。
……
苗雨顺的事,也传到了储秀宫,三春听说后,感叹:“宫中血腥,可见一斑,说死人就死人。”
青玉和黛眉正一起绾着丝线,做打络子的准备,巧手翻来翻去,丝线分成一份又一份,听了三春的话,青玉道:“而且死的还是个头面人物。”
三春正在看静香绣花,将目光移向青玉:“这个苗雨顺,还有来头吗?”
青玉是资深宫人,又伶俐聪明,结交的人也多,知道的事就多,道:“娘娘不知,苗谙达为懋勤殿首领太监,除了苏谙达,在这宫里,算是圣宠最多之人了。”
黛眉一边翻着丝线一边接着道:“是了,昨儿他往园子里宣旨时,我去往内务府领蜡烛,还碰见了呢,当时见他春风得意的,不成想今天就是人鬼相隔。”
昨天?往园子里宣旨?三春猛然想起自己同允礼说话时,那尖声咳嗽像是个内官,该不会就是此人?
继而又想,假如当时咳嗽的人真是苗雨顺,那么他会不会撞见自己和允礼说话呢?若他真的撞见了,这事,就耐人寻味。
忽然惊悚,难道是允礼所为?他假如为了防备苗雨顺到雍正跟前胡言乱语,也说不定会杀人灭口。
在见允礼一面细问端详,可这是宫里,哪能说见就见呢。
忽然想起,想见允礼,唯有去寿康宫试一试。
于是回忆起个平喘的老方子,某天亲自往厨房做了份药膳,于傍晚来到寿康宫,准备送给勤太妃。
寿康宫为太后居所,太妃太嫔们随住于此,勤太妃所住配殿,位置在寿康宫最西处,很是僻静,入得宫门,来到勤太妃的寝宫,天意怜人,果然允礼也在,不过,同在的还有大福晋钮钴禄氏和侧福晋孟氏。
孟氏有了身孕,大喜之事,勤太妃出不得宫门,就让允礼将孟氏带进宫来,作为婆婆,勤太妃高兴之余,重重赏赐了孟氏,当然不会厚此薄彼,也夸赞钮钴禄氏持家有道。
一家人正喜气洋洋,宫女进来禀报:“禀太妃,储秀宫舒嫔娘娘来了。”
勤太妃一怔,第一眼看向允礼,他也是微微怔愣,随即起身道:“我去养心殿。”
钮钴禄氏和孟氏皆不知舒嫔实乃三春,所以没什么表情。
勤太妃却怀疑允礼突然离开是为了那个舒嫔,心里感叹,英雄难过美人关,纵使自己的儿子向来谨慎,这回,怕是也要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了。
没等允礼出去,三春已经给另外的宫女引着走了进来,甫见他在,三春自然喜出望外,待想伺机问一问苗雨顺的事,猛然发现那厢站起准备给她见礼的钮钴禄氏,她心里暗道不好。
与此同时,钮钴禄氏亦发现是她,蹲礼下去,惊得不知站起。
孟氏倒不识三春,款款而拜:“果亲王侧福晋孟氏拜见舒嫔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三春只是稍许的吃惊,须臾恢复常态,道:“听闻孟福晋有了喜,这样的身子,无需多礼了。”
终于,钮钴禄氏也敛尽惊愕,施礼拜见。
三春又见过勤太妃,一壁呈上自己做的药膳。
勤太妃察言观色,发现钮钴禄氏神色有异,笑眯眯的谢过三春,又让她往自己身边坐下说话。
这种情形下,三春不想久留,就道:“夜来风紧,更加天黑路滑,臣妾就不坐了,这药膳太妃权当宵夜,如此夜里就不会咳嗽和喘。”
勤太妃满面欢喜:“你有心了。”
说着,喊过自己宫中的掌事宫女,取了些首饰来酬谢三春。
三春本想拒绝,却怕话越说越多,于是匆匆收下那些首饰,也就告辞而去。
离开寿康宫,与静香对视,静香虽然不十分清楚方才发生了什么,也知道必有故事,可是身边有人,不方便交谈,就扶着三春默默而行。
出寿康宫一路向北,是回储秀宫,沿着一条狭长的永巷往回走,她不开口,宫女们亦不说话,冬夜来临,冷风打永巷的那头吹来,灌入袖口裙底,冷的如同泼了冷水,眼瞅天就黑透,各处也快要落锁,不知道自己暗示给允礼的目光他可否看明白,而此时他也该带着钮钴禄氏和孟福晋出宫回府了。
深宫寂寞,假如当初自己没有进宫而是进了果亲王府,能够在冬日的傍晚随着他回家,该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