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老僧象是从火堆灰烬中扒出来又长出新绿的一截枯木,看着实在骇人。
但四十多年前的宋哲却是位俊美优雅的翩翩少年,在第一次作为随员出使南召之时,仅凭着言谈行止得了不少推崇中原文化的王族重臣好感。再加之他事先准备功夫下得足,熟背了医典药理,新奇开阔的思路也顺利地赢得了国主莽腾的欣赏。
与常带着些许傲慢与戒备的中原来人不同,谦逊而又对南召蛊毒之学有兴趣的宋哲很快地融于当地。几次出使,都由莽腾指派的官员常带了他深入到了南召的各个村寨。
宋哲表示了自己作为中原文人,虽不通蛊毒,但对南召的历史和各类传说很是感兴趣,因此几次出使回到中原都带回了许多拓本和金莎纸。拓本拓自南召独有的高山崖画,而金莎纸则是南召古时未引入中原技法时用当地一种金莎草自制的纸品,多记录着南召先民象画图一样的文字记录。
令南召上下官员汗颜的是,许多先人文字和图画,他们都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相之文字传承相对薄弱的南召,在中原不仅官方而且有许多民间藏家会保留了更多的南召史料。宋哲向南召君臣许诺,他会在回到中原后,遍访各地,将散逸的南召旧事收集整理,“还”给南召。
在他担任正使的第四次出访南召时,就拿出了一本的《南召异闻实录》,谦逊表示这只是根据现能解读的资料编撰的草成之作。望得到南召国主与大臣们的指点。
通过相熟贵人递进南召王宫的书,立时让莽腾惊喜万分。精美的雕版套色印将在刻在高山石壁上看得困难的崖画纤毫毕现地复现,底下配解的文字虽然在他看来虽说用于制毒还不甚严谨。但却成功地勾起了他按着古法配出新蛊毒的**。
在按着书中记载试出三四样毒药之后,莽腾将目光放在了书中一段乍看并不起眼的描述上,文字内容写的是在被誉为南召神山大垣山峭壁上的几幅古图。
“古有神蛇,胎生异种,其食集世间万毒,终可生双翼,化为龙……凡人服之,可破虚空,逆转生死……”
千年以来。手握权柄的十之**都希望自己能长生不老,在高位上做得越久越好,何况莽腾本身就是个喜好钻研的,见猎心喜,在亲自核实过大垣山的壁画,就很快就投入其中,开始琢磨。
“起先国主只是遍寻特殊的胎生蛇种,到后来在解读中有人提示他若是产卵的蛇无法胎生,是否可由人蛇相配孕育蛇种。莽腾认为可行。就按他的理解在南召国内开始广征少女开始孕蛇,起先是罪奴,再到平民女子……直到最后动到了他自己的子孙。”
徐讷的眼底暗燃着火焰,一边说着。一边用双手紧紧地箍住了徐羽瑟瑟发抖的双肩。
醉心制毒的莽腾简直是疯了,在生命的最后几年,他坚信是因为孕蛇之人血统不纯影响了结果。甚至提出莽氏皇族应当为维护血统纯净性,亲亲相婚。儿孙越是引了星蛊的优秀潜质越是成为了他强令之下的牺牲品。
母亲是佘家之女的徐羽在出生之后,由佘家刻意保护着错过了种蛊。反倒逃过了一劫。而徐羽的其他兄弟姐妹都死在各类试毒之中。
而现在曼云的命蛊银子就是当初在徐羽的异母妹身上养出来的。这一点,徐讷刻意略过,只字不提。
但一直在旁静听的周曼云却心知肚明,胸口一阵儿一阵儿地痛,在那里蜷成一团的银子也好象在痛苦地挣扎。
“我杀了你!”,徐羽奋然地弹身欲起,却被一根刺在他肩上的暗红细针阻住了势头。
“徐羽,你若是现在杀他却是便宜他了。中了燕草碧丝的痛苦,让他受着就好。”,徐讷看了看正闭目待死的老僧,淡然一笑道:“我也跟你讲过,读罢春秋无义战,国战伐谋,他们也不过是站了他们的立场。莽腾中计,信了妄言,自毁国本才是主因。”
不做王孙贵族的复国梦,再见故人也不过是想求证一下那毁了一国的传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刚才宋哲直陈那段文字描述根本没有典籍出处,只是他根据图画的自行演绎,听到这样能让亡者明白的解释也就足够了。
“南召圣星殿早在三十多年前为求真相,就派了人来中原查证,可惜都没问出结果。再然后,听说宋哲死了,南召又内乱频起,也就没再追查下去。”,徐讷看着闭着双眼稳坐如钟的老僧,凄凉一叹,若是当初能早知其人未死,可能南召国乱能少亡些人。
只可惜,世上毒的不是毒,而是人。擅毒的良善女子遇上心志坚定的狠辣之人,不仅是问不出个所以然,反倒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敏行!”,白发苍苍的周显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徐讷,又看了眼宋哲,吞吞吐吐地问道:“你的娘亲应当是莽黛珠吧?”
“是!娘亲嫁入佘氏,我的父亲是佘岩。”,徐讷高声应着,很是利索。
什么意思?周曼云的脑子糊成一锅浆糊,没等她搅和清楚,徐讷已一手一个拉上了她和徐羽退出了小屋,看似潇洒不顾,但总让曼云觉得有些惶惶之意。
只剩下两个老头儿相对而坐的室内,一片寂静。
过了许久,坐在禅床上的老僧才缓缓地向着周显双手合什,郑重地施了一礼。
“世荣兄!老衲原本不知你帮我了了这因果,写着信唤你来,原本是为了现在隔壁石室的悟缘。”,正身盘坐好的老僧,一脸祥和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