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来的小屋虽然简陋,但主人家收拾得还很是清爽,象是为了对得起萧泓付出的租金,还特意地给“小俩口”铺了床厚实暖和的红被。
周曼云的身子蜷在被子里,若不是因为疼痛难耐,面色惨白地冷汗涔涔,她早就会羞意满满地从里到外红成和被面一般的颜色。
非病非伤,只是不知为何此世推迟了许久的初潮,偏偏在此时尴尬来袭,而且可能因着她心有郁结,甚至隐隐带上了象是当初生产前才有的阵痛。
虽然强撑着在主人家媳妇的帮助下,把自己收拾停当,但周曼云只要一盯上摆在桌上的莲灯,就会觉得身体的疼痛更加难忍。
明知疼痛的表征多是是缘于心魔,但她时不时凝在灯上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无法收回。
也许,现世的一切苦痛都缘自于前世的错误,积欠的孽债百死莫辞。
“周曼云!我还是给你叫大夫吧!”,不知何时进了屋的萧泓伸手探了探曼云的额头,轻声问道。
“不要!”,突然坐到身前的男人挡住了她看着莲灯的视线,曼云摆头冷声应着,尽显抗拒。
“就找个大夫帮你看一下,总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痛死。”
“不要!我懂得医术,自会照顾自己。才不要丢人……”,最后一句的嘟哝,曼云含糊着滑了过去。她刚央了主家的媳妇隐着实情,这要是真的请了大夫来,把脉开方。她本就所剩无几的脸皮可就彻底地被撕光了。
“丢人?我看你的医术才是正经丢人!若不是连着看了几次你的挫样,从前我还真当了你擅长医药。举世无双。”
萧泓气极反笑,索性起身自要去寻了大夫来。可不想放在床侧的一只手却被曼云牢牢地抱死了。
看着曼云满目哀求之色,萧泓长叹口气,又重新缓缓坐下了。纵横江上,耍毒弄狠的周曼云他喜欢,但现下和在雁凌峰上一样脆弱无助的周曼云却又让他心生怜意。
任曼云的指甲尖狠狠地掐着自个儿的手,萧泓望着床榻上的女人,一脸无可奈何。
过了好一会儿,象是痛缓了些的周曼云蹙着眉头,细声问道:“萧泓!你仔细看桌上的莲灯刚才没有被我踢坏吧?”
“没有!好好的!”。瓮声瓮气的应答尽带不满。
“没有就好。”曼云低哑的声音顿了顿,继续轻声地说道:“萧泓,和州寺院依着节令行的法会大多大同小异,但清源寺正月十五的这次法会格外不同。因寺临江,重祭水鬼为其一,另一祭却是‘江流莲灯’夜祭着水子童魂。”
“水子?死于水难的孩童?”
“不是,是如江水入海一样不得驻留人间的孩子。未成夭折或是根本没有来到人世的……方才落草,未识父母,就无辜可怜地枉赴地狱的孩子……”
周曼云的声音渐显哽咽。她紧紧地闭上了眼,身子更因新一波的痛感痉挛着缩成一团。
掐算着时间,因缘际会,周曼云在雁凌峰上才痛下了决心将萧泓带到了重生之后一直想来却又怕来的清源寺。
可不成想。到了此地再忆起的前世恶梦依旧是她无法承载的苦痛。
“是为了永德十五年逝去的亲人吗?”,萧泓索性展开猿臂将曼云一把箍进了怀里。面色如鬼,神情痛苦的女人看着十分骇人。但却让他心痛不已。
曼云从前的往事,他也清楚地打听过。永德十五年。五岁的周曼云不仅失父,还在丰津遇险九死一生。她有堂姐堂弟在那儿夭折。母亲杜氏也差点弄了一尸两命,而就连周曼云自己也是被险救回的命。
周曼云的眼泪扑簌而下,静静地听着贴耳传来的稳健心跳声许久,才缓缓地张开了干涩的嘴唇,沉声道:“永德十五年,我侥幸活了过来,可同时却有个至亲的女人在那会儿死了……”
“她不是个好女人,恬不知耻地与人妾,却将一切都归结于为命运所迫……她既一心求死,却又存着妄想能在世上留个孩子作为她曾活一世的证明。她从未考虑过孩子的将来会怎么样,就把孩子生了下来……
在她被喂毒濒死之际,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从空中坠下,死在了她的眼前。可怜那孩子来人世一遭也就只听得了降生之日的晨钟声……”
借了旁观者的立场重述前世,周曼云的声音从苦涩将转成了愤恨,嘴唇上渗出了陈述中几次咬牙咬出的道道血痕。
再次回顾,她发现自己还是恨着前世的那个不配为人母的周曼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