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相胁,赌得不过是在乎两字。
“原来你真是刺客一伙。”,张惜惜转过身,双眸直勾勾地盯在了周曼云镇静的脸上,努力想寻出丝破绽。
她自小被祖父送进天香苑受训,虽是刻意被养成了现在的性子,但并不是个真正的痴傻之人,何况还又在两任帝王的后宫里呆了十来年。
幼年起对蒋妈妈及其身后人的畏惧仍有余威积存,但随着往日还算顾念的兄长张绍雄死去,张惜惜这世上所在意的不过只剩了天子一人。
他就是她的命!能在后宫活得恣意少不得来自天子的宠爱放任。若真信了当个五岁孩子名不正言不顺的皇祖母日子会更好过,才是正经地将自己送上了死路。
周曼云一动不动地静静立着,神情淡漠,仿佛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眼前如毒蛇一样的女人难得主动送上了七寸,总要抓住才是。张惜惜一想明白,天真娇美的笑脸立即透出得色道:“只要保下一条贱命,对本宫来说,易如反掌。”
曼云矮下身子,盈盈一拜,安静温顺地退到了一边,全然没了半点刚才威胁着一命换一命的狠戾。
刘后就在玉藻宫的正殿里等着,张太妃的妆容自然不能随心所欲。曼云一退开,就有一队早已捧着礼衣钗钿的宫女涌进迭香楼,将张惜惜团团围住。
清晨晦暗的天色随着时光的推移越发阴沉,浓密的秋云将雨未雨,让一地未曾洗刷的血垢更显污秽肮脏。
迭香楼内尽是张惜惜一如往昔毫不敛性肆意喝骂宫女们的声响,肃然独立于热闹之外的周曼云将一只素手搭上了半开的窗棂,双眼直穿过弥漫不休的红雾。
深宫之内,人命不如狗。不管被家人多么珍视的存在。只要被缚在这里,就丝毫没了半点尊严可言。
水法边上五个黑衣刺客,身上带着的外伤都未得到任何救治,在他们的身下也同样枯涸着血滩,引了秋日里还在残喘的蝇虫嘤嘤。
而就在刚才,一个伤势颇重的刺客又被拖到了机关水池的旁边。即便他嘴里大喊着愿招愿降,甚至还疯狂地指证了身份更为重要的同伴,可依旧被砍下了脑袋,死不瞑目。
遇刺遇惯的泰业帝已懒得计较了敌从何来。
“你要救的人身份不低嘛!”,一身盛装的张太妃不知何时立在了周曼云的身边,象是姐妹淘之间的咬耳细语,带着些促狭。
周曼云轻轻地垂下了眼帘,轻声道:“还请太妃娘娘恭请圣命,圆了小女的心愿。”
张惜惜回身诡异一笑。象只翩然起飞的蝴蝶一样向着寝宫方向飘了去。
大约等了近半个时辰,一直呆在楼前悬心吊胆的周曼云才得到了泰业帝要摆驾迭香楼于此御审刺客的消息。
明黄缦帐如同间小屋似的皇帝肩與在众人的跪迎中,停在了迭香楼大敞的底层厅中。宫女挑帘挽纱,宽大如榻的御座之上却不止一人,千娇百媚的张太妃正趴在斜倚龙舆的皇帝陛下怀里,吃吃地笑着,仿佛是刚在游戏中得胜的孩子。
端庄贤淑的刘后中规中矩地给天子及庶母太妃行了礼,接着就口鼻观心地坐在了下首的椅上。如同泥塑。
从前只在传言中听过的陈朝帝后故事在眼前现着,就如同一群人偶演着一出荒诞的戏剧。古怪非常。
为什么我会来了这里?随着玉藻宫人行礼之后,侧立一旁想让自己变得更加渺小不见的周曼云,苦笑着扪心自问。
只刚才匆匆的一瞥,她就已能断定了泰业帝是个长年嗜药的,黄色龙袍之下掩着病毒在身的淡淡恶臭。如果抛掉强附在他身上的天子威仪,不过是个才三十出头。就面色青白,眼帘垂塌,腹肿如鼓的重症病人。
父仇不共戴天,总想着如能亲手现世报,比之让这个居然亲手杀人的天子如当年一样在建阳行宫病死更有意义。但是这样的复仇。却是将自己的命运卷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里。
“老奴搜查刺客余孽至玉润宫中,正撞见了吕公公。而玉润宫一直是由这个名叫夏云姬的女子住着……”
心思百转的周曼云伏身在迭香楼前跪着,静静盯着指尖细抠着的琉璃花砖,身边胡进的指控声忽远忽近地恍然若梦。
她不敢抬头。
只要一抬头,她就会看到正在左侧被皇帝赐了座的吕公公,还有在老太监身后站着的萧泓。即便是他的面容如同昨晚离别时一样还裹在厚实的黑布之中,但是在刚才吕太监被传召进来的一瞬,她就认出他来。
虽然他只露着一双眼,但那眼中写了太多的情绪,象双迷幻人心的深潭诱着她,勾着她,更要溺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