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处同在洛京西郊,萧泓斟酌了下路途远近更考虑了妻子情绪,略对阿姐表了歉意,还是跟上了新哈上的岳父大人。
有心求道的萧婉,倒不恼,攀着曼云的胳膊颠颠地也自行跟了过来……
月华冷涟如水漫铺着清静道观,梧桐疏影下踞坐着的曼云轻抬俏脸,目不转睛地盯着师父,尽显孺慕。
“去年十一月,刘泰突然发难,遣心腹至历泽前线拿我,为师猝不及防被捕拿押至楚阳狱中,困禁几近将死……接着,官军一路势如破竹攻下楚阳,我也随之又被复解入洛京……景王亲至狱中相劝,所以就顺势降了!”
徐讷低诉着自个儿的经历,一副毫无挂碍,云淡风清的模样。
周曼云偷眼儿看了下正坐在另一边廊下叙着别情也为他们师徒保留着私谈空间的姐弟两个,侧手遮脸轻声道:“师父!你怎么会被人缚解京城?按理说,应该是你捆了众人才对!”
“对呀!被人冤枉通敌怠战,自然要心气不顺!一把毒药下去尽让那起子小人倒下,再送到敌人手里。对敌言明,我徐讷徐敏行可不是要降,不过是觉得玩腻了!不想再带着一群蠢猪吠狗折腾,全部就此送上,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曼云立即将头点得如同小鸡啄米。这样的说法才更符着徐讷的个性,而在前世里,徐讷也正是这样做的。
“让你失望了!”,徐讷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道:“当我发现败绩已定,其实心中就认了输。一路被人捆粽子似的从楚阳再到洛京,是实情。但见景王萧睿虎躯一震,纳头便拜也是实情。”
“师父一直没有用毒!你是故意示弱?又或诈降?”
“诈什么诈?输就输了,不管什么原因,输了就得认了。降也一样,没什么大不了的。倒确实是故意送上门给人捆的!”,徐讷温和地笑道:“既然都是要降,不是越凄惨落魄反倒越能得了胜者的接纳认可?”
“以前的师父不会这样!”,周曼云一语双关,带着点淡淡的惆怅。
“我想过,若是没有在江南受义父教导过几年,多少知道点中原士大夫如何下台才算下得稳当。也许我真的会象你刚才所说的那样。受不得半点被同伴怀疑的委屈,索性一拍两散求个干脆,而最后也不对敌屈膝,而是要……要死得漂亮些。”
徐讷慵懒地象是没了骨头一样靠上树干,迷离着双眼,轻声呓语道:“我曾想过让彤的第十三针上带着‘血午莲’,寻了日光最灿烂的一日死去,只要一缕淡光照在我的尸身上,尸体就会如烟火一般瞬间成灰,随风无踪……”
“师父!”,曼云大惊失色地痛呼出声,一双小手紧紧地拽住了徐讷的衣袖,唯恐他真的就会随风而去。
徐讷之言并不全为虚,前世里他的自尽正是用了这样绝决的狠法子,惊呆世人。
“傻孩子!”,徐讷低下头,温柔的眸光定在了正牵着自个儿衣袖的嫩手之上,轻声道:“只是想过。但再想一想却是死不得。因为我记得,我曾答应过一个小姑娘,许她为我养老的!”
“师父!”,周曼云的眼泪不争气地滚了下来,哽咽着声道:“云儿自是要养你老。只要你好好活着就好,一直活着!”
“一直活着?那我就成老妖怪了!”
“老神仙!”,周曼云破涕为笑,赌气地撅起了嘴。
说不得真会成了神仙!
曼云在徐讷的劝慰声中拭净了腮上泪痕,还带着水光的双眼盯住眼前俊朗出尘的道士,不免暗生感叹。
“现在的皮相更适合当了神棍哄人?”,徐讷象是读懂爱徒心思似的挑眉大笑道,“原本混在反贼堆里已尽带了匪相,但是被关在京城当猪养了近半年,手中能配的丹方十之**也尽是调身养颜的,镇日无思无虑,倒是把自己捯饬得蛮适合当了这玄清观的活招牌。”
“当猪养?萧睿故意的?还有你真当了道士也是被逼的?”,曼云立时瞪圆了眼,涉及到自家师父,也就自然地抛了对公爹应有的敬意。
“纯是为师自愿!”,徐讷笑着拍了拍曼云的肩,“象我这样挂得上号的大反贼,按着目前朝廷的格局,放到地方要被*心着降而复叛,搁在朝堂会被人当着要抢权争势。烦得很!所以,就跟景王殿下自请出家!然后,他就赐了这座玄清观。”
“真心要当道士?师父,乌蛮族供着蟒神,南召国内也尽信着佛陀。你本来当道士就是当假的!”
“佛道神明,万法归宗,有什么不可以?在中原还是当道士的好!配毒弄药权当了炼丹,养虫放蛊可借说是用符咒施法。还有,当道士的不用削发,看起来也更好看些吧?”
徐讷站起身拍了拍身上浮尘,转头对曼云露齿一笑,眼带戏谑地自作调侃。
“是!师父再英明不过了!”,曼云笑捂着嘴站起了身,自充了帮着敲锣的狗腿小道童。从师到徒,他们纯还就是尘世毒人,哪儿有半点出世之心。
另一边,见师徒二人象是谈兴已尽的姐弟俩也站起了身,缓缓相对聚拢了过来。
清风盈袖,随意披散在肩的黑色长发似若牵影萦梦,一轮月淡淡地将皎洁华光映在了年轻道人身上,直将俊逸不凡的容颜又蒙上一层雾笼云遮的神秘面纱。
芒鞋轻叩的石板似不沾尘,一步一步通着远离尘世的玄天胜境……
“仙师在上,还请收了小女为徒!”
周曼云不可思议地盯住了前方不知怎地就突然对师父盈盈下拜的大姑姐,满脸惊诧。
天!姐姐根本就不知道自家的便宜岳父大人精修的是哪门子道,就上赶着为卖相所惑想要当了玄清观的首徒!
跟着萧婉身后抢了几步急赶上来的萧泓立在原地,抬望的双眼恰恰与妻子的目光相撞,同擦起了担忧的暗火。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