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参谋长摇头苦笑:“简直就是胡闹,那小子,再过一万年也改不了这率性而为的性子。不过······”他神情一黯,“去看看也好。在停战协议签订的两个小时前,我们得到一个消息,苏军远东战区司令部遭到数名特工袭击,多名高级参谋被当场击毙,而袭击者也被全歼了······”
柳哲身体微微一震:“那韩雅洁······”
总参谋长说:“这次袭击行动就是她带头的。”
回家的喜悦消失得无影无踪,柳哲的心一直往下沉。
“战争是可怕的魔鬼,一旦放出来,便会
以惊人的速度吞噬难以想象的性命和财富,而放出这个魔鬼的,正是人类自己。”走进大连之后,柳维平的心异常沉重,对这句话的认识又加深了一层。才两个月的时间,大连就从美丽的海滨城市变成了鬼蜮一般的废墟,高楼大厦不是被腰斩就是被从底部掀翻,或者从外表看上去基本完好,实际上已经被洞穿天台落下的航空炸弹炸成了一个空壳,只剩下四面墙壁。繁荣的商业中心,美丽的公园,游乐场,甚至住宅小区,通通被燃烧弹夷平,一阵风吹来,灰烬和没有烧干净的垃圾飞扬起来,把一切都涂成黑色。港口被炸得最狠,大火到现在都没有熄灭,不少沉船依稀从海中露出一角来,告诉大家,航道已经被彻底封死。尸体随处可见,市民带着惊恐的、悲痛欲绝的或者愤怒的表情在瓦砾中行走,寻找着自己的亲人和那个曾经温馨的家园,这一幕幕像一把把小刀,狠狠的扎着他的心口,痛得他想放声狂吼。
他的家居然没有遭到轰炸,只是草坪上多了一排机炮扫出来的半米多深的弹坑,窗外那棵龙柏树被烧成了炭柱而已,不幸中的万幸。可是物是人非,打开铁门,听不到熟悉的狼狗吠声,那条大狼狗仍呆在狗舍里等着主人回来,只是已经被从天上射落的机炮炮弹打成两截,变化成了一堆白骨,它再也不能热情的跑过来往主人身上扑了。少林小兵和黑衣少校留在外面警戒,柳维平慢慢的走了进去,习惯性的把一块面包放在狗舍外面。
狼狗没有走出来。
他拉开古朴的木门走进去,客厅的地板依旧锃亮,一切都井井有条,好像咱天才收拾过的一样,只是桌面上和沙发上多了一层微尘。
他沿着楼梯慢慢走了上去。
这么大一个家里,只能听到他的脚步声,孩子的欢声笑语,旋律轻快悠扬动听的琴声,都没有,太冷清了。
二楼同样的整洁,只是窗户紧闭,窗帘泄落,遮住了阳光。平时碰到这样的好天气,韩雅洁都会打开窗拉起小提琴,或者教柳桦弹钢琴的。小提琴就摆在钢琴旁边,完好无损,只是拉琴的人不见了,弹钢琴的小女孩也不在了。
他怔怔的看着这一切,神思恍惚。
这就是战争吗?他一向渴望战争,渴望在战争中证明自己,渴望在战争中击败一个个强劲的对手,他虽然不会主动挑起战争,但是战争确实是他最大的乐趣。看到一个又一个对手倒在自己面前,看着共和国辗过这些对手的尸体滚滚向前,他心中的快慰与自豪难以形容。可是现在,面对一场规模空前的战
争,面对空前强大的对手,他却不由自主的生出一丝恐惧:有多少个家族像他这样,在这场战争中支离破碎?
他欠了这个国家,这片土地上的人民一笔债,一笔永远也还不清的债。
墙壁上,那个胸前戴着一朵红花,柔婉中透着一丝英气,娴雅中带着慧黠的女子正静静看着他,目光温柔如梦,令他心口又是一阵绞痛。他怔怔的与她对视,轻声说:“你这个笨女人啊······我的话你为什么总是听不进去?”
我跟你说,战争是男人的事,女人走开,你当场就瞪起了眼睛。
我跟你说,我是一个超级恋家的人,就算被拐到了火星也会设法劫持一架ufo让外星人把我送回来,你伸手把我的脸捏成猪头。
我跟你说,万一我战死,不要伤心,应该为我感到自豪,你把我的胳膊掐得青一块紫一块。
我还跟你说,结婚以来聚少离多,我欠你的太多了,下辈子一定加倍还你,你说人只有一辈子。
你总爱抱怨说女人容易变老,我不止一次向时光许愿:我老婆是个大美人,岁月你别伤害她。它答应我会慢慢走。
在欧洲那段日子里,四面皆敌,孤立无援,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拔枪把我干掉,或者一个举报电话将我送进特务组织手里,我拖着一条伤腿四处逃跑,连向大使馆求助都做不到。但是我从来就没有放弃,因为我知道你还在家里等我,我就算爬也要爬回来。现在我回来了,你却不在了······
憔悴的将军拿起小提琴,拉动琴弓,深沉、苍凉、带着一股难言的悲怆的琴声沉郁的响起,飘向烟灰飞扬的街头,在城市上空回荡,令人心酸。这是电影《英雄》的主题曲,《和平天下》,在那个七国争雄的年代,尸骨盈野,血流成河,和平只能是一种美好的愿望,《和平天下》不可避免的带上了那个时代的绝望、悲怆,但即便音乐家技法炉火纯青,也难以表达出战乱中那个时代的人对和平的渴望和对战乱的绝望之万一吧?他拉动着琴弓,耳边充斥着铁马横冲的咆哮,金戈交击的巨响,猛将的狂笑,降卒和平民的哭喊和哀求,这琴声已经将他带回到了战火纷飞的战国时代。
阴谋,利益,宏图大略,狼子野心,都是战争的诱因,战争爆发的方式有千万种,而终结战争的方式却只有一种。
那就是和平。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难以自拔的将军没有注意到,在窗外那棵已经被从天而降的大火烧成了炭柱
的龙柏树竟然抽出了一枝一米长的嫩枝,迎着尘埃灰烬飞扬的风缓缓吐出一缕缕新绿,随着琴声摇曳起舞,招展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