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啦,天啦。这个世界混乱了。
她下意识地掐一下自己的手臂,疼。疼痛。
是真实,不是梦境。
她喜出望外,飞奔下去,张开了双臂,要狠狠地,狠狠地扑在他的怀里,告诉他,自己曾经多么想念他——不,不是想念,是憎恨。自己那么憎恨他。无数次甜蜜的畅想,这个坏男人,自己若是再见他,一定要狠狠地诱惑他,然后,再把他甩了。
哈哈,若是把罗迦狠狠地甩了,狠狠地抛弃了,那一定很爽!
她太需要这样的报复了。
她兴奋地扑过去。
她看到罗迦也张开了双臂——那么强有力的臂膀,迎接着自己,拥抱着自己,热烈的,他的笑容,那么张狂,飞扬,带着强有力的蛊惑,在唇边,如一棵开花的树。
“傻东西……你这个傻东西……”
“陛下……陛下……”
她的包袱掉在地上,也浑然不觉,就连马缰也丢了,她从马背上跳下来,如一头敏捷的豹子一般扑下去,“陛下……陛下……我终于见到你了……”
晨雾。
那么浓郁的晨雾。
可是,什么也不能阻挡她的脚步,她充满了勇气和力量,还有喜悦——全都是喜悦,狠狠地,狠狠地扑上去。
她扑倒在一棵树上,差点撞了一个大包。
手里空空如也。
心里也空空如也。就如当初撞倒在巴沙木上的小女孩,那么委屈,那么伤心,瘪了嘴巴就要哭起来。
得得得的马蹄声,就如一根暗地里伸出的暗器,狠狠地,狠狠地击碎了晨雾。
芳菲转身,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一双手搀扶住她,尖细的嗓子:“太后……”
芳菲捂住心口,如中了一支暗器,不敢置信,双眼在逐渐散去的浓雾里,如猎人一般敏捷地搜索!天啦!罗迦呢?罗迦呢?
她狠命地揉着眼睛,又捏捏手臂,疼痛,不是梦境,决不是梦境。可是,罗迦呢?幻觉,岂能如此分明?
她根本顾不得看是谁抓住了自己的身子,只是挣扎,急于要追出去:他就在浓雾里,绝对没有走远!罗迦绝对就在浓雾里。自己分明是看到了的。
她拼命挣扎,抬脚飞奔。
“太后……”
“太后……”
这声音太过惊悚,她不得不正视,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一群人拦住——为首的,正是任城王,跑得满头大汗,拉住自己的,则是魏公公。两人都跪在地上:“太后,陛下病危,请您去主持大局……”
病危?!
她脑子里嗡的一声,连浓雾里的影子都被击碎了,声音颤抖:“你……任城王,你说什么?”
任城王泣不成声:“太后……陛下病危了……请您下令召集顾命大臣们回来……”
顾命大臣??!没有任何人,敢拿这样的事情开玩笑。
“太后,您说,该召集哪些人?”
芳菲顾不得听他说了什么,撒腿就跑。
弘文帝病危,太子,他真的要死了!那是太子啊,是弘啊!
“太后,太后……”
任城王从来不知道素来稳重的冯太后为什么会跑得这么快,甚至她那身衣服,就如早已换好的一般,那么古怪。冯太后打扮得不男不女的,这是想干什么?
“太后……天啦,这是冯太后么?”
魏启元拉住了惊骇不已的任城王,二人也追了上去。
卫士们也追了上去。古松恢复了宁静。四周,如飘渺的仙境一般,谁也看不出究竟发生过什么。日头渐渐升高,浓郁已经飘散。许久,一个人才从暗处缓缓出来。
跑走的人儿。匆忙的脚步。他不知道是心碎还是安慰,芳菲,她终究是惦记着太子!终究是!她就是这样一个人,色厉内荏,却从来狠不下心。
儿子,但愿儿子马上好起来。
玄武宫的气氛,就像凝结了冰花一般,到处都是死气沉沉的寒冷。
芳菲跌跌撞撞地奔进去,鼻端的药味都开始散淡了,御医们跪成一排,宫女们小声的哭泣,侍卫们脸色阴郁……玄武宫,几乎要死了。
她跨门槛的时候,差点摔倒在地。
弘文帝的寝宫那么安静,她忽然停下脚步,竟然不敢再往前走了——弘文帝,弘文帝,他究竟怎么了?
他死了么?
她怯怯地,站在原地。
手指几乎要放进嘴里,就如一个受了惊吓的小孩子。这种死寂的气氛,她经历过,那是罗迦死的时候。现在,轮到弘文帝了。自己现存的唯一一个亲人——也要死了。
以后,自己有难了,谁会管自己呢?谁会舍命救护呢?
内心深处,他一直是一个亲人,自己最最亲近之人。
这一点,纵然天大的愤怒,天大的决裂之时,她也没有否认过。
床上的弘文帝,静静地躺着,连微弱的呼吸之声都没有了。她的脚步轻飘飘的,门口,魏启元搀扶着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太后……”
她一把甩开魏启元的手,就垮了过去。
几乎是飞奔过去的。
手触摸在弘文帝的面上——滚烫得已经开始冰凉了。
她的手抖抖索索的,一片惊慌,脑子里乱糟糟的,竟然不知道如何下单子,连看病的基本程序都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