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灵索性开口:“你爹真的会听你大哥的,举家外迁吗?”
谭云山想了想,轻轻摇头:“难。谭家祖祖辈辈都在这里,外迁是下下策,不到万不得已,我爹下不了决心的。”
既灵看着他不甚在意的模样,没好气道:“怎么说得像与你无关似的。”
谭云山乐了,耸耸肩道:“本来就与我无关,迁呢,我就跟着走,不迁呢,我就继续住,如此艰难的抉择,有爹和大哥操心就够了。”
“……”既灵无言以对。
不,她感觉跟谭云山在一起的时候,大半时间都处于这种“我不想和这人再多说一句话”的郁闷里。
但也奇了怪了,明明时时刻刻想给这位二公子一脚,可真等要分别了……
“冯兄,如果应蛇真在护城河里,别让既灵姑娘下水捉,你去,她水性不行!”
“好嘞——”
嗯,果然还是尽早道别的好。
谭二公子最终也没搞什么十里相送,就站在城门口,偶尔挥两下手,目送既灵和冯不羁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城郊。
及至再也看不见,谭云山轻叹口气,转身回府。
为什么叹息,谭云山也不清楚,无端就生出一丝惆怅。不过等到看见谭府大门,那丝愁绪便淡得再也抓不着了。
这厢谭云山回府,那厢既灵和冯不羁已至护城河。
一出城门,便觉日晒难耐,如今到了护城河,冯不羁已经出了满头的汗。既灵倒没这么狼狈,但也觉得城内比城外舒适许多,蓦地,便怀念起那一城的槐树来。
有荫蔽日,清风徐来,一方石桌,几盏香茶,三五好友,美哉快矣。
可放眼这城郊,除了孤树杂草,便只剩一条死气沉沉的河。
说是河也不恰当,因为内里已尽干涸,露出大片河底淤泥。不远处的渡口附近,几只小船上吊似的挂在渡口的木桩上,想来原本该是停泊在渡口栓住了的,如今水干船沉,又因绳索拴着沉不到底,就成了这幅光景。
“不用看了,”冯不羁蹲在河岸边,也不知哪捡的枯树枝,随手往河底一扔,“别说应蛇,连鱼虾都没了。”
既灵有些发愁地看着河底:“应蛇跑也就跑了,可护城河干了,槐城百姓怎么办?”
冯不羁没想到她挂心的是这个,有些意外,更多的确实感慨。世上那么多人修仙,总不入其道,反观既灵这样压根没想成仙的,却有一副大善心肠,思及此,难得柔和了语气:“不打紧,几场雨就回来了,应蛇还没妖力震天到自己都跑了,还能控制一方云雨。”
既灵沉吟不语,似在思索对方这番说辞究竟是真的有底还只是宽慰她。
想着想着,忽然困了。
思绪飘散前的一刻既灵还在纳闷儿,虽一夜未眠,但这倦意也来得太突然了吧……
茫茫云雾,万籁俱静,无山水,无走兽,无虫鸣,无人语,只一片空旷荒凉。
既灵站在原地,茫然四顾,不知身在何处,今夕何夕。
终于,零散的记忆慢慢回笼,组成清晰连贯的图景——她在护城河边与冯不羁说话呢!
然而这一眼就能望见方圆百里的地方哪有冯不羁,不,不止没有冯不羁,而是什么都没有,就像道书上说的虚空——天地皆灭,万物归元。
既灵有点慌了。她不是没有过慌张的时候,但今次尤为不同,以至于她直接大声喊了出来:“冯不羁——”
无人应答,连回声都没有。
那一嗓子仿佛被这虚无吞噬了。
但对既灵来讲,这一喊倒让慌张散了不少,她深吸口气,就地而坐,盘腿调息,同时努力让思绪清明。
与谭云山在城门口告别,然后和冯不羁一起来到护城河,接着发现护城河水干,冯不羁说几场雨就好了,之后她感觉到一阵困倦……对,就是这个,她感觉到想睡,于是下一刻睁开眼,就到了这里。
所以……这是她的梦境?
既灵凝眉,对这个推测没有太多信心,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抬手用力掐了一下自己胳膊,随即瞪大眼睛,又狠狠掐了好几下。
竟然真的不疼!
既灵哭笑不得的一拍自己脑门,好么,还真是梦。
那么问题来了,一个发现自己在梦中的人能不能主动苏醒?
既灵一狠心,又给了自己几下,结果周围景色纹丝未动,云还是云,雾还是雾。
这时候就体现出“同行”的重要了,既灵只希望冯不羁别念那一点点共同御敌的交情,最好马上立刻无情地把她从梦里揪出来……
【真想好了?】
【你的临别赠言能不能换一换?非得每次都这句吗?】
不知何处依稀传来人语。
既灵腾地站起来,警惕环顾四周:“谁在说话——”
【你当我想?】
【行了行了,赶紧走……】
那对话的人似乎并没有被她干扰,仍自顾自交谈。
不过也就到这里了,听起来不大耐烦的“赶紧走”后,再没人说话。
既灵于一片重归的静谧中疑惑抬头,后知后觉地发现那声音似从天上传过来的……
“既灵,既灵?”
于冯不羁震耳欲聋的呼唤声中,既灵苏醒,头痛欲裂。这位“同行”如她所愿,无情地把她摇晃了个七荤八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