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大雪纷飞。
地处朔雪城城主府最深处的千雪居,一片静寂。
书房亮着灯,假谌寂坐在那里,看着面前的属下问:“外面有动静吗?”
“回主子的话,没有任何动静。”属下恭敬地回答。
假谌寂眼眸微眯。他扔了一根断指出去,到现在都没有人去捡。但没有捡,不代表祁宁远和穆妍看破了他的圈套,说不定那对表兄妹此时正在商议,怎么闯入千雪居救人呢……
而假谌寂在千雪居住了二十多年,千雪居里面的高手全都跟曾经的真谌寂无关,都是像黎宽一样,被假谌寂拉拢的,不必担心他们会叛变。
假谌寂在扔那根断指出去之前,已经在千雪居中布下了天罗地网,不管谁闯进来,绝对会有来无回!
一只利箭破空而出,射入了千雪居,扎进了千雪居中亭子的顶端。
很快,周围再次归于沉寂,假谌寂的属下飞身而起取下了那支箭,连带着箭尾上面绑着的东西,用最快的速度送到了假谌寂的手中。
假谌寂很谨慎,两只手都用布包裹着,打开了箭上绑着的那封信,这样是为了避免信中带毒。
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信纸,跃入眼帘那龙飞凤舞的字迹,对于假谌寂来说十分熟悉,他知道,这是祁宁远写的。
这封信写得很克制,祁宁远并没有用什么激烈的言辞辱骂假谌寂,只说希望假谌寂不要再伤害真谌寂,还说他的表妹穆妍明天夜里将会亲自来千雪居外,与假谌寂谈判,他们只希望真谌寂好好的,一切好商量。
假谌寂看着那封信最后的落款,眼眸幽深,声音低沉地笑了起来,缓缓地说:“人,一旦有了牵挂,便有了软肋。祁宁远,穆妍,我现在抓着你们的软肋,你们越孝顺越好。明日我倒是要看看,谌寂唯一的孙女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自认为没有软肋的假谌寂,看到祁宁远写来的信,并没有怀疑这封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信的内容很符合祁宁远的性格,隐忍克制。如果祁宁远是个冲动的性子,假谌寂早在很多年前就把他给废了,不会等到他羽翼渐丰,从他眼皮子底下一步一步脱离了掌控。
假谌寂转念一想,就算穆妍和祁宁远并没有完全相信那根断指是真谌寂的,对于真谌寂被关在千雪居这件事依旧存有疑虑,他们也不会拿真谌寂去冒险,所以,明天穆妍一定会出现的,而假谌寂的目的,就是逼穆妍和祁宁远现身。只有他们露面,他才好对付他们!
天亮了,新的一天,朔雪城似乎跟往日没有什么不同,但城主府之内,已经暗潮涌动了。
被祁宁远和穆霖暗中抓走的那些高手的家人,在城主府中到处都找不到“谌雲”,“风青染”也失踪了,少主谌紫桓,两位小姐,全都不见了,于是他们只能到千雪居去询问假谌寂。
假谌寂当然不可能跟那些人说他们这些年见到的“谌雲”是假的,是司徒平之假扮的。因为父亲是不会认不出自己的儿子的,如果“谌雲”是假的,那么他这个“谌寂”,也不会是真的。
假谌寂也不可能跟那些人提穆妍这个人,因为无从解释穆妍的身份。
至于祁宁远,当初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下死了。假谌寂只能说,是祁宁远死而复生,暗中抓走了那些人,把“谌雲”一家也都给抓走了,处心积虑要毁掉朔雪城。
那些高手的家人对此都是将信将疑。首先祁宁远怎么做到死而复生的?假谌寂没有跟他们解释。其次,就算祁宁远还活着,也没有这么大的能耐吧?假谌寂为何始终无动于衷,连门都不出,任由祁宁远在朔雪城胡作非为?
虽然有很多疑团,城中府不复平静,但暂时也没有人敢冒头做什么,都在观望。
假谌寂懒得管那些人,也不会动那些人,因为这个时候,最忌讳节外生枝。即便穆妍和祁宁远告诉所有人他是假的,他也不会轻易承认,给自己树敌。
城主府不远处的宅子里面,穆妍才刚醒来。
昨夜洗了个热水澡,她好好地睡了一觉,感觉舒服多了,在床上坐起来,就看到萧星寒还在桌边坐着,面对着她的方向,正在摆弄一些药材。
看到穆妍起了,萧星寒放下手中的东西,擦干净手,起身走了过来,很自然地帮穆妍穿衣服。
穆妍靠在萧星寒怀中,享受萧星寒的伺候,开口说:“昨天我去的那座山,今天想再去看看,你陪我一起去吧。”
“好。”萧星寒点头,认真地给穆妍系扣子。
穆妍向来是信奉办法总比困难多的,一直不会停止思考。就像这次,他们的主要目的是救出真谌寂,虽然穆妍已经计划好了今夜去强攻千雪居,但他们知道真谌寂并不在千雪居,到时候就算控制住了假谌寂,还需要撬开他的嘴,才能找到真谌寂,这其中或许会有什么变数。
所以穆妍还是认为,如果能早点找到真谌寂的话,那就最好了,不能放弃一切的可能。
自从萧星寒和穆妍一起研究出了将傀儡蛊做成丹丸,他们就养了不少傀儡蛊,虽然还是不够用,但也差不多了,昨夜已经给那些高手下了蛊,没有出现暴毙的情况。
黎宽守着千雪居,盯着假谌寂,不过穆妍觉得假谌寂今天是不会出门的。
而他们今天的安排就是,穆妍和萧星寒一起去朔雪城北城海边的漭雪山,穆霖和祁宁远一起去城主府后面那座山,继续找,再找一天,不管找得到找不到,都不影响今夜强攻千雪居的计划。
穆妍和萧星寒吃了叶盈做的早饭,刚出门,看到了丛文发的信号。
丛文昨天按照假谌寂的命令,明着离开了朔雪城,但是绕了一大圈之后,又暗中回来了,此时就在北城树林之中,等着见穆妍。
穆妍和萧星寒到了树林深处,丛文看到墨衣银面的萧星寒,开口问了一句:“这位,就是冥修冥公子吧?”
“嗯。”萧星寒点头。
“阿九姑娘,关于那个老贱人的事,我尚未告诉我的叔伯,也没让他们知道我又回来了。接下来我可以跟着你们,为你们做事。”丛文看着穆妍说。
穆妍摇头:“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会找你的,现在你的主要任务是,等着你伯公丛赟出关,第一时间告诉他真相。”
丛文神色一正:“好,我明白了。我爷爷应该近日就会出关了,我会盯着的,你们接下来行事也要小心一些。”
“好。”穆妍点头。
丛文很快就离开了,穆妍和萧星寒继续往前,穿过树林和乱葬岗,到了漭雪山山脚下。他们没有走昨日穆妍查探过的那条路,换了另外一条路上山。
走到半山腰,穆妍停了下来,萧星寒顺着穆妍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了一片被厚厚的积雪覆盖的灌木丛。灌木丛大概有半人高,乍一看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两人靠近,穆妍又仔细看了看说:“这里似乎有个阵法。”
穆妍和萧星寒花了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才大概看明白他们现在面前的阵法是怎么回事,然后又花了点时间,讨论了一下怎么解。
最终解开的时候,面前的石壁跟之前看到的有细微的不同,灌木丛还在,后面不远处露出了一个黑魆魆的山洞口。
“果然,萧寒寒你说老爷子会不会被藏在这里了?”穆妍有点开心。
萧星寒又观察了一下四周,微微摇头说:“未必,这里像是很多年没有人来过了。”
“先进去看看。”穆妍拉着萧星寒,绕开了灌木丛,小心地靠近了山洞入口处。
从外面往里看,一眼看不到底,目之所及并没有任何东西,干干净净的地面,石壁上面也没有任何痕迹。
两人进去,里面并没有什么机关阵法,只是很快就遇到了一个岔口,往左走还是往右走,这是个问题。
“一二三。”穆妍数了三个数,两人默契地一起开口。
“往左走。”穆妍说。
“往右走。”萧星寒说。
穆妍笑了笑:“怎么这次没有默契了,那还是听你的,往右走吧。”
两人拐进了右边的岔路,萧星寒手中拿着一颗夜明珠,一直往前走,石壁光滑,就是没有任何东西。
“我觉得你说得对,这里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来过了。”穆妍说。
两人继续耐心地往前走,走了将近半个时辰,前面出现了微弱的光。
穆妍一直在记方向的变化,这会儿看着前面,想了想说:“那里不会就是山背面的悬崖吧?”
不多时,两人就站在了出口,说是出口,再往前踏一步,就是万丈深渊,下面是惊涛骇浪。
“挖这个山洞的人在想什么?想不开可以直接过来跳下去吗?”穆妍蹙眉,“抑或只是为了在这里看风景?”
“既然到这儿了,去外面看看。”萧星寒说。他们来之前,穆妍所怀疑的假谌寂可能藏人的地方就是在这石壁上面,这会儿他们只要想办法出去就可以了。
萧星寒带来了那根蛇筋和蛇皮做的绳索,让穆妍等在那里,他将绳索固定在外面石壁上面,就攀援着出去了。
他们此时在半山的位置,萧星寒先往上面去找,把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又往下,最终回到了山洞里面,对穆妍摇头说:“没有。”
“那就去左边那条岔路看看,反正已经进来了。”穆妍说。
两人又原路返回,回到一开始的地方之后,往左边的岔路走,没过多久就没有路了。
面前是个石门,穆妍找到了一个隐秘的机关,顺利打开了,里面是个洞窟,一床一桌一椅,看起来十分简陋。
“我猜,是曾经有人在这里生活过,专门挖了右边的路,偶尔过去透透气,看看风景。”穆妍若有所思,走到桌子旁边,上面放了一本书。
穆妍观察了一下,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拿了起来。
没有封皮,没有书名。
穆妍翻了翻,从头到尾都没有文字,只有图画。第一页是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后来,画的是孩子一点一滴慢慢长大,是个姑娘,其中有她学武的,看书的,醒着的,睡着的,还有几幅是跟一个少年在一起的。
穆妍往后翻,越看越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到了最后一页,她看着上面那个站在树下浅笑嫣然的少女,蹙眉说:“怎么这么像我?”
萧星寒看了看说:“这画的应该是风青染,里面有些地方,是朔雪城城主府,最后这幅画,这棵树,就在原本属于谌雲和风青染的风云轩里面。”
“有个人在这里住了很多年,暗中盯着风青染的一举一动,并且画了下来。”穆妍感觉怪怪的,“萧寒寒你怎么看?”
“祁宁远说,风青染是老爷子从小收养的,这本书的主人,或许就是把风青染送到朔雪城来的人。”萧星寒想了想说。
“听说,风青染跟云中岛有关。”穆妍若有所思,“你是云中岛轩辕氏后人,我是风青染的亲生女儿,我们的身世,都跟云中岛有关?等朔雪城这边的事情了结了,我们或许应该去云中岛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