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乾殿内,那唯一的火光,照亮了整个空当的大殿。
苏羽歌忽然觉得,这个空荡荡的大房子,是否就如这个少年的内心一样,封闭,黑暗,自我沉浸,拒绝外面的光芒?
这间寝殿,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权力的象征,梦想之地,然而却是这个少年的笼牢。
就像金丝雀的窝一样。外表那样华丽,令人惊叹不已,按照自己的想法羡慕着笼中的金丝雀,但是又有谁关心其中金丝雀的感受?
在没有遇到青鸟连镜之前,苏羽歌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上会有如此阴郁的少年。初见时,她觉得他无礼傲慢,不擅长与人接触,是个有些骄傲自大的小鬼头。但是看到了这样难过,甚至有些人性的她之后,才知道自己错了。
没有人是天生将自己锁在内心里的。
没有人天生就不渴望被爱。
没有人天生就想要和人群分离。
而他,已经把自己压抑了太久了。今天的她忽然想到了道歉以外的东西。她要从外面打开少年的牢笼。她要把这间屋子点亮。
她要救他。
“为什么……你要压抑自己?你也是人,也会有感情,这都是很正常的吧。”
为什么?
青鸟连镜的翠绿色的双瞳不可思议的微微放大了一些。
第一次听到别人这样问自己,而且还是从一个看上去非常讨厌自己的女人口中听到的。
老实说,这些东西,他想都没有想过。应该说,他该考虑这些东西吗?他只知道父皇把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东西给了他,虽然他不想要,但是还是接过了。
从前他和母亲两个人生活的时候,因为从小没有父亲,所以他知道自己和别人是不同的。别人可以尽情撒娇,尽情游戏,但是他不可以。因为那样太任性了,会更加不招父皇喜欢。
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生存是世界上最不易的事情,所以他一心一意想要活下去,和母妃两个人一起活下去。
别人怎样都无所谓吧。他只要母妃平平安安就可以了。只要能和母妃在一起,过着怎样的生活都无所谓的。
然而却有了那次的事情。那次事情过后,他便越来越麻木,越来越封闭。
母妃死的时候,告诉他。不要哭,不要难过,这样别人会觉得你很又弱小又没用。一定要学会一个人坚强的活下去。还有,无论怎样,都绝对不能去恨你的父皇,答应我!
他还是始终都不明白,却只能抱着母妃的身体,仰起头,就像和母妃约定好的那样,不让眼泪流下来。
难道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恨,什么都不爱,这样就能好好的活下去了吗?
如果这是她的愿望的话,我愿意为她履行。
当父皇决定把皇位交到他手上时,他说。这是朕欠了你娘的。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把朕的江山变得更加富裕。因为你的无情,你天生就适合坐在帝王之位上——
“我知道,其实你一点也不想要这样的生活对不对?”苏羽歌在他陷入对往日的回忆时,忽然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让他一瞬间回到了现实的生活中来。
现实,就是现在的他,独自一人住在硕大的寝殿中,孤独寂寞。
我不想要。
心里有个很轻很轻的声音说。那大概就是很久很久以前,为了听母妃的话而深埋在心底的抗拒。
因为一直很温顺,一直很沉默,把所有的情绪都收纳在身体里。不知不觉,好像快要受不了了。直到现在被苏羽歌提起,他才想起自己心里的那个声音。
他不想要这样!
“朕……想要她活着……”
身体不自觉的微微颤抖起来,脑中想起了她还在自己身边时,她是整个召啻国最温柔的女子。她长长的金发,就算是世界上最柔软的金丝也无法拟其三分光泽;她的歌声优美动听,最适合响彻在广袤无际的草原上,而不是留在这深宫中,低低吟诵着女戒。
他很久很久以前就想,有朝一日一定要把母妃带回她的家乡,穿着好看的霓裳,像蝴蝶一样翩跹在草原上,银铃般清脆的声音和着风儿吹到很远啊很远以外的地方。牛羊结对,跟着她的小皮鞭,慢悠悠吃完草,慢悠悠回了部落。
“可是有些人一旦背负上了什么东西,就不应该轻易将它取下。这是生而为人的责任。”他喃喃道,仿佛在自我催眠,“而且她现在也不在了,朕没有理由为这个伤心。”
她走过去,轻轻抱住他,青鸟连镜竟然没有反抗。
她的怀里好柔软。就和母妃一样
“我以前听过这样一句话,”她丹唇轻启,一字一句,尤为认真,“降生在这世界上,无论谁都不会一帆风顺。唯有一颗舍得付出,懂得感恩的心,才能拥有一声的爱和幸福。”
“但是你不觉得自己付出了太多吗?你就没有想过自己的幸福在哪里吗?每天憋着,什么为自己的想法都没有,你不觉得自己会憋坏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