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着偷来的名头,在这里耀武扬威,陆掌柜很是风光呀?”喧闹的声音中,突然出现一个清冷的声音。
仿佛滚沸的一锅开水中,猛然浇下一瓢凉水,瞬间浇熄了翻滚的热气。无忧坊里,原本热闹喧嚣的人群,此刻全都寂静下来。
纷纷回首,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只见无忧坊的门口,走进来一位年轻女子,五官生得柔媚,气质却沉静冷然。身上穿得倒不花哨,十分简洁大方,一头如云乌发仅仅用一根镶嵌着红玛瑙的银簪子挽起来。
身后跟着花芯和花露姐妹,缓缓走进店里,目光直直朝陆掌柜望去,声音冷然:“陆掌柜,别来无恙?”
“凤夫人。”陆掌柜心中暗道不好,凤瑶与花芯、花露姐妹可不一样,花芯、花露姐妹都是没有经过事的小姑娘,单纯好哄。而凤瑶,自从一开始见到她,陆掌柜便未觉着她是个简单人物。
“方才你的两个丫鬟,在我这里吵闹,我念着你与老闻的交情,并没有难为她们。既然你来了,便把她们领走吧,回去后好好嘱咐她们,往后再不可如此莽撞。”先机已经在他手里,陆掌柜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先行占据制高点。
凤瑶带着花芯和花露缓缓走进,分开人群,往柜台前边走来:“陆掌柜此言甚是,回去之后,我却要嘱咐她们。日后再碰见不要脸皮之人,千万不可莽撞行事,务必回家之后告诉我,由我来收拾。要知道,人至贱则无敌,陆掌柜的这份功力,已经远非常人可敌。”
“噗嗤!”人群之中,响起几声不合时宜的笑声。
一瞬间,陆掌柜的面孔犹如锅底黑。
“‘人至贱则无敌’,这说法倒是稀奇。”人群中,有位年轻男子朝凤瑶的方向看过来,“只不过,你这小娘子牙尖嘴利,也要站得住脚才是。方才我们都瞧见了,分明是你们偷了无忧坊的衣裳,怎么陆掌柜放过你们,你们却又找了上来?”
凤瑶闻言瞧去,只见是一位穿着打扮都不俗的年轻公子,他身边站着一位与他容貌相仿的年轻姑娘,此刻转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过来,仿佛十分有趣儿。凤瑶听得真切,方才第一个发出笑声的人,就是这位姑娘。
“孰是孰非,口说无凭。”凤瑶走到柜台前,扫了陆掌柜一眼,抬手抓过一件曲裾,展开来面向人群:“我的两个丫头,最是实心眼的手艺人,跟陆掌柜这样老奸巨猾的商人打交道,难免口上吃亏。我是她们的主子,平生最恨欺侮老实人的奸商,此事就由我出面,与陆掌柜论个是非黑白。大家伙儿不妨在这里,与我们做个见证。”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凤瑶的这两句话,头头是道,瞬间勾起了人群的好奇心,纷纷各自站了舒服的地盘,抻着脖子看起好戏来。
柜台后面,陆掌柜出手慢了一些,便被凤瑶将一套曲裾抓走。他心里咯噔了一下,莫名有些不妙的预感,强撑着不在意地道:“不知凤夫人口中的凭证,却是什么?”
凤瑶偏头瞧了他一眼,没有搭腔,转而对周围看热闹的人群道:“这三套衣服,名叫‘曲裾’,是由我亲手设计出来,由我的两个丫头没日没夜地绣出来。这里头的标记,再没有人比我们更熟悉。”
她的声音清冷淡然,不卑不亢,但是听起来格外有说服力:“整个大景朝,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地方,有这样的东西。我早就想到,会有某些奸商模仿,故而在其中做了防伪标记。”
陆掌柜听到这里,不由得眼皮剧烈跳了一下,凤瑶居然有这份心机?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地方,直是暗道好险,若非之前让绣娘研究的时候,对其进行了详细的分析,此刻便要出丑了。
他思索了下,心里有了底,面上波澜不惊地道:“凤夫人,你与老闻有些交情,我不愿为难于你。可是你却咄咄逼人,用心太也险恶。你们几人偷了我们的衣裳,不知在家里研究多久,便是摸透了我们无忧坊特意做出来的防伪标记,又有何出奇?”
老神在在的模样,使得花芯和花露顿时气得满脸涨红,然而她们想起方才吃的亏,便死命攥着手心,死死咬着嘴唇不吭声,只是用力瞪着陆掌柜,恨不得在他的脸上瞪出一个窟窿来。
“口中说得再好,若是拿不出真凭实据,却也没有用。”凤瑶不急不躁地举了举手里的衣裳,看向陆掌柜问道:“这里头有两处防伪标识,陆掌柜能够找出几处?”
“我……”陆掌柜回忆了下,却是有些噎住。他看了看凤瑶手里的衣裳,只见衣袍下角有一朵小小的四叶草,用浅色绣线标识着,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植物。这个约莫就是凤瑶口中所说的防伪标识了。
想到此处,陆掌柜说道:“倘若我全都说了出来,岂不是没有比对?这样,我说出一处,你说出一处,如何?”
“掌柜的,这样对你不公平。不若这般,拿出纸笔来,你们二人各写出来,然后比对一番,不是很好?”站在人群前头的兄妹两人,其中文质彬彬的哥哥说道。
陆掌柜呵呵一笑,面带仁义地摆了摆手:“凤夫人与我老友有旧,虽然凤夫人年轻不懂事,我却不好驳了老友的面子。就这样吧,我说出一处,凤夫人说出另外一处。”
对此,凤瑶不置可否,只是冷然说道:“便请陆掌柜先说吧。”
到底还是年轻气盛,不知道人言可畏的力量,陆掌柜在心中暗笑,只以为博得众人的支持,此刻面上愈发泰然起来。他背着一只手,另外一只手则指向凤瑶手里的衣裳:“在衣裳右下角有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