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钰怀中骤然一空,不禁有些失落。他望着凤瑶离去的背影,以及掉落下来的帘子,深黑的眸中闪动一下。而后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低头又忙了起来。
京城,一家客栈中。
钱珍珍换上了夜间穿着的睡服,此刻坐在床边,眉目之间颇为冷峭,直直地看向站在桌边的男子。
“珍珍,那银钱,当真不是我昧下的。”薛程仁满脸苦笑。
钱珍珍冷哼一声,眉峰之间冷峭依旧:“既然你说不是,那便不是吧。可是,这两千两银子,你却是因何而藏起来啊?”说着,扬了扬手中的一沓银票。
薛程仁闻言,直是苦笑更深一分。说起来,也是他自讨苦吃。
薛程仁的身世,原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市井小民,殷实有余,富贵不足。唯独,薛父生出一个心思,想叫薛程仁读书考功名。薛程仁倒是孝顺,父亲叫他念书,他便去念了。只是,未等他念出功名来,薛父薛母便前后脚去了。
薛程仁不善经营,家中铺子很快便支应不起来,好在他有自知之明,倒也未强求,散了一应伙计家仆,便一个人读书生活。后来,不知怎的入了钱掌柜的眼,叫他入赘。
薛程仁别的优点没有,唯有一点便是自知之明,或者说识时务。他只见推拒不了,便欣然应了,只提出一个请求——他和钱珍珍的孩子,过继一个入薛家。
钱掌柜也应了,毕竟这时节,好人家的孩子,肯入赘的并不多。且,他也不一定看得上。只见薛程仁生得齐整,人品也稳妥,这才想方设法叫他给钱珍珍做婿。
这便是薛程仁倒插门的前缘了。因着他是倒插门,故而木家人从上到下,对他竟不够恭敬。口口声声,只尊老爷、夫人、小姐,对他这个“姑爷”并不如何尊敬。薛程仁也不恼,只是随性而过。只不过,却令他养出了一些,凡事为自己打算的个性。
譬如,从黄沙镇出发之前,他瞒着钱珍珍,暗暗藏了三千两银子,以作不时之需。
原本钱掌柜在的时候,是用不着他操这些闲心的。可是钱掌柜已然去了,而且去的突然,去的不明不白。身为一个男人,薛程仁虽然一开始对钱珍珍并非真心敬爱,然而过了这几年,也是将她当做亲近的人。只怕她一个女子,心中无依靠,便主动担起了责任来。
譬如钱掌柜一死,他便操劳着丧事。譬如衙役们负命来讨银钱,他便出主意,先以部分银钱安抚下衙役,而后趁他们不备,跟随钱掌柜的棺淳出镇,往京城中投靠木家的本家。
当时,这个主意遭到了钱珍珍的赞许,于是才有了两人收拾金银细软,逃离的情景。只不过,两人收拾的值钱东西竟然不翼而飞,便叫钱珍珍怀疑起薛程仁来。
尤其,就在两人身无分文,到达京城后,钱珍珍打算典当身上的饰物,换取银钱住客栈时,薛程仁从鞋底里掏出来两千两银票,让钱珍珍对他的怀疑更深了。
薛程仁此刻也后悔着,便让钱珍珍当了饰物又如何?总归明日便去见木家的本家人,料想他们也不会让钱珍珍与他继续宿在外面。
只是将就一日,他何必非要拿出三分之二的藏银,给钱珍珍使用?平白令她起了疑心,怀疑到自己身上来。
“珍珍,倘若是我藏的,我又何必拿出这两千两银子来?不是更容易令你起疑么?”薛程仁也只能如此解释道。
只听钱珍珍冷笑道:“我怎知你是如何想的?从前不知你竟是心思灵秀的人,今日始知,薛大爷虚虚实实,令人摸不着真假!”
薛程仁一番好心,却遭到如此揣度,心中不是不灰败,一时间也起过离意——假使他甩袖离开,再不管她,让这妇人一个人摸爬滚打,且看她还骂他不骂?
又想到,钱珍珍也不是吃素的,倘若她取得了木家本家的信任,差人贴讣告逮捕了他,到那时更加有口难辩了——倘若不能藏银,你跑甚么跑?又或者,丢下媳妇跑了,你竟很得意么?
薛程仁自问,他眼下是做不出来的,便只是灰败着脸,低下头任由钱珍珍数落。
钱珍珍坐在床边,冷着脸将薛程仁数落一顿,只见薛程仁初时还辩驳两句,待得后来便耷拉着脑袋,满脸懊丧地任由她数落,渐渐想起他从前便是这般模样,从不跟她争吵。一时间,又有些信了:“你当真不曾藏银?”
薛程仁摇头道:“珍珍,你若不信,只管将我翻个遍。看我浑身上下,哪里藏得下那许多?便是这两千两银子,也是我担忧路上有意外事故,特意藏了应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