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梓灵机一动,转向了兰亭最东侧的那根木柱。
柱子离地三尺高的地方,果然刻着一道不甚明显的条状斑痕。
了缘既然说唯有后世子孙才可入内,那么能证明子孙身份的,应当是血脉。
桑梓咬破食指,急急按在了那斑痕之上。
直到鲜血填满了整个凹槽,兰亭之下才隐隐传出震动轰鸣的声音。
一道白光骤然从下方射出,将桑梓包裹于内,顷刻便在原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桑梓只觉轻微的眩晕过后,自己落在了一个阴暗潮湿的地方。
腐朽的霉味充斥在这片天地,她虽看不清晰,却能意识到这大抵是个类似于宫殿的地方。
而自己,就在通往殿内的走廊上。
桑梓望向不远处有昏黄灯火的地方,试探地朝那方向挪了一步。
走廊两边霎时飞出了数把刀刃,极快地向她直直刺来。
原身既为太子,武功到底也会一些,桑梓凭着记忆,朝后不住翻转,才堪堪躲过这几十把暗刀。
刀剑深深插入了身后的石壁上,周围的气流似乎因此陡然凝固起来。
桑梓颈后蹿上一股寒意,她警惕地回过头,倏地睁大了眼睛。
身后几步远处,一只高约五丈的墨色怪物正张着血盆大口,朝她不住吼叫。
怪物身上长满了尖锐的倒刺,从头顶一直延伸到它长长的尾尖。
桑梓拿出袖中的短匕,抿紧唇往后退了几步。
怪物暗黄的眼睛大张,却没有挪动,只是甩出长尾,朝桑梓狠狠袭了过来。
桑梓旋身想要躲避,却被那尾巴穷追不舍,紧紧跟着就要打了上去。
桑梓用短匕相抵,却扛不住它的力气,被一把掀翻在地,倒刺将手臂刺啦划开了一个大口。
鲜血喷涌,尾尖在触碰到血后有些顾虑地向后缩了缩,但还是威胁地在她周围打转。
桑梓咬牙忍痛撑了起身,望向怪物身后有光亮的方向。
看来若想到达那处,必须得打倒这只怪兽。
仅凭武力,自己绝不是它的对手,既然它也怕我的血……
桑梓定了定神,低下头,将匕尖按在了手臂上。
巳时就要到了,自己根本没有更好的办法。
***
云旗从东宫急急奔了出来,借着妖力指引,才匆忙找到了兰亭处。
“阿梓!”“阿梓你在哪?”“阿梓,你应我一声好不好……”
这里空荡荡一丝人气也无,他发疯一般在林间不停翻找,却依旧没有桑梓的踪迹。
时间一点一滴推移,云旗将整个宫后苑从里到外翻了个遍,累到浑身乏软,还是一无所获。
巳时末,云旗回到了兰亭,脱力地坐在亭里,捂住发红的眼眶。
他忽然后悔起来,若不是自己先前太过偏执逼迫,主人又怎么会想要远远逃离自己?她的身子还没恢复,若是教有心人抓走……
“唔……”熟悉的闷哼声传来,云旗惊地猛然起身,朝那声音处慌忙跑了过去。
桑梓被那束白光送了上来,脆弱地侧身趴在草地上,两只手臂伤痕累累,就是此时,也还在往外不住冒着鲜血。
“阿梓!”
云旗瞧着这一幕双目赤红,难以置信地跪在了桑梓身边,极为小心地颤着手将人扶了起来。
“怎么会弄这样……”他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捏碎一般,手指抖着给怀里人施法抚平了伤口。
桑梓这才缓过些劲,闭了闭眼,忙将手中还晕着青光的莲花抵在少年唇边,无力道:“快,快吃进去。”
云旗丝毫不作考虑地张开嘴,按她吩咐嚼了嚼这苦涩的花瓣,接着便一股脑咽了下去。
灵药刚入体内,便沿着少年的丹田发散,寻至他那残损的妖脉处,开始一寸一寸地补修。
云旗睁大了凤眼,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太好了,”桑梓苍白着一张脸靠在他心口,浅笑道:“终于赶上,续成了你的妖脉。”
“你是为了给我求药,才……才伤成这样?”少年心痛地抱紧了她,猩红的双眸竟染上了些许水雾,“这就是你说的很重要的事,我、我却那样对你……”
桑梓亲了亲他的侧脸,柔声道:“瞎说什么呢,我舍命救你,只是因为心悦你啊,就同你愿意舍命救我一个道理。”
本以为走投无路的恋慕,却这般令人惊喜地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云旗血红的瞳仁渐渐转黑,他痴痴地盯着怀里的挚爱,露出个傻笑来,“对啊,阿梓说过要永远不和我分开……”
“傻东西。”桑梓如同以前一样捏了捏少年的脸蛋,眉眼含笑,“别镇日东想西想的,我心悦你的心半分不假。”
她这一剂药太猛,不管云旗心结为何,此时也都该解的大差不差了。
少年又变成了那副温软模样,乖巧地不知如何才好,“不瞎想,再也不瞎想了,都怪我不好,阿梓打我骂我我都认了。”
“呆子……”
***
天历三百一十四年,玉锦帝登基即位,立一民间男子为后,时年仅廿十而颇有德行,仁治天下,为后人称颂。
午时,御书房
“陛下,”殿外的宦官碎步走了进来,“皇后娘娘派人送来了一盆文竹。”
桑梓放下奏章,揉了揉酸疼的手腕,疑惑道:“文竹?”
“是,陛下。”宦官细声细语道:“娘娘说,送此盆栽给陛下清神静气。”
“拿进来罢。”
桑梓起身动了动发涩的筋骨,想看云旗这厮又要玩什么花样。
那盆文竹被宦官放在楠木桌上,桑梓缓步走过去,在桌案边停住。
小文竹看到她兴奋地抖了抖,好似在招手,“阿梓,阿梓你看我!”
“看你什么?”
桑梓好笑地俯下身,盯住这盆看起来毫无变化的小妖怪。
小文竹自认为潇洒地甩了甩枝条,接着欢喜地一抖,全身霎时开满了黄白色的小花,点缀在翠绿的枝叶间,像是温润莹莹的星光,十分可爱讨喜。
“好看吗?”云旗晃动着根茎,讨好地左摇右摆,“文竹很难开花的,都是阿梓你养的好!”
“真好看。”桑梓伸手在他的小花上点了点,水眸里满是温柔笑意。
云旗见她喜欢,忙将花开得更大了些,没皮没脸地“嘿嘿”一笑,小声道“阿梓阿梓,我听说这个时候别的文竹都生小文竹啦……”
桑梓脸上微红,嗔道:“那你生呀。”
“哎呀,”少年将声音拉长,就差没在她怀里拱一拱,“阿梓,我们生个宝宝吧,小文竹生出来我就把他种进土里,很好养的……”
“不知羞……”
桌上的盆景跳了下来,摇身化作一位清润俊美的少年,搂着年轻的君主低低絮语,神色缱绻深情。
正是你侬我侬,花月春风蜜语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