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中年大叔看着叶长青得意的样子,不可置信的张大了嘴巴,瞪了他一会儿才灰头土脸的溜走了。
临江码头,人流攒动,一叶小舟静静的停靠在岸头,两侧是绿油油的桂花树,嫩黄嫩黄的桂花点缀在上面,风一吹,丝丝香味就沁入鼻尖。
叶长青和王允礼站在岸边。
本次乡试一共录取七十二名,比往年多出两名,可能是今年南漳郡的赋税比往年高些,朝廷给的名额也多了些吧。
王允礼是第二十二名,而叶长青生平第一次幸运的考了个孙山,差一点就落到副榜了,他至今都不忍回想看榜时那后怕的心情,好在上天也终于眷顾他一次了。
“你真的不打算再往下考了吗?”王允礼蹙眉问道。
“不了,刚好明年吏部大挑,我想先递了名字排个号,早点授个官职。”
“你知道本朝官员最是讲究出身,‘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你一举人出身如何在官场有所建树,你见过哪个四品以上的大官是举人出身的?”
“呵呵”叶长青淡笑两声。
“你难道认为我若是中了进士,就能做到正四品以上的大官吗?你难道没有看见多少两榜进士熬白了头发还只是个翰林的。”
王允礼沉默一瞬后,还是苦口婆心的劝道:“就算不能当大官,但是官场文化可是比任何地方都讲究出身的,不说论资排辈就算是同年同科进士都要计较个名次顺序,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诗会,都要亮一亮自己的科举成绩,就连同进士都是要被轻笑,你以后终是会在出身上吃亏的,你还这么年轻,为什么不去搏一搏,以后也可以在自己的家门前立一块 “进士及第”的石碑,岂不光宗耀祖。”
叶长青忍不住扯扯嘴角,哪个读书人不渴望中进士点翰林,簪花跑马在御街上,接受两旁百姓的羡慕与爱戴,只是人生不只有不想还有不能。
“光宗耀祖有吃饱喝足重要吗?每年这么多举子,能得中进士的不过那区区一百名而已,乡试的前十名能通过会试都没有几个,何况江浙一带和京中更是人才济济,我一屈屈孙山,等我考中进士,不知道是多少年后的事了,恐怕我身边早已堆满层层白骨了。我已经浪费足够多的时间了,我再等不起了,莲花村的人也已经等不起了。”
“我常常问自己这一生读书的目的是什么?孔子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而我唯一的心愿只不过是“齐家”而已,把家里丢失的人都找回来。”
“我想在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生根发芽,我还想改变莲花县贫困落后的面貌,想让那些残缺的家庭有饭吃有衣穿,让渐渐老去的他们老有所依,我还想让你看到一个完全不一样的莲花县,让你以作为莲花县人而骄傲。”
王允礼听到叶长青说完后,沉默了许久,终是闭紧了嘴巴,背着行囊上了去往京城的小船。
船越走越远,看着越来越小的影子,叶长青却情不自禁出口成诗:
“桂香江上飘万里,应是我送允礼情。”
再见,这个世界我唯一记挂的好友,愿你的科举之路一帆风顺!而我要失陪了,从此山高水长,不再同行。
直到叶长青转头离开,一身常服的纪大学士才从阴凉的桂花树下走出来,看着那年轻人挺直的脊背,含笑着轻扶了扶胡须,点了点头。
其实叶长青的心里比他们更是焦急,那一道“贫而如富,贱而如贵”的题目,他是最后硬着头皮写出来的,答的并不出彩,他一点底都没有,越是临近放榜的日子,他越是心情浮躁,就连抄书都没多少精神,他甚至不敢想象,如果这次没有过,他该怎么面对这挨冻受饿的一家子,如何面对从肚子抠出粮食借给他的乡亲们。
所以当一副冰块脸的王允礼来到他家时,叶长青感觉自己整个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他从来没有如此紧张过,紧张得连呼吸都忘了。
看着站在面前连气都不敢出的叶家众人,王允礼愣了愣才道:“你过了,就是比县试的名次低了点。”
听到这里叶长青才轻呼一口气,终于放下心来,他已经不像县试那样计较名次的问题了,只要过了就是万事大吉了。
王允礼还有点不可思议的看着他道:“你刚刚该不会是担心过不了吧,这次考试的题目不难,全县一共录取五个人你居然是最后一名,比县试整整下降了三个名次。”
叶长青只是无所谓的笑笑,这次能过就是万幸了。又和他聊了一会儿,才知道此次府试莲花县录取的名额依然是所有县城当中最少的,没办法,谁让它穷呢,交的税赋也最少,当然分配的教育资源也最少了,其它县城平均录取人数都在十人左右,只有莲花县仅为五人。
三人是县学里面的学生,除了叶长青和王允礼外,还有一个就是那日嘲讽叶长青花花绿绿的里衣的那个师兄,还有两个一个是中年大叔,一个是头发花白的老爷爷。
当然这五人当中,毫无意外的王允礼又是府试的案首了,只是从他年轻俊美的脸上,叶长青却看不到一丝得意和轻狂。
王允礼走后,叶家就沉浸在一片兴奋当中,不一会儿全村都知道他是童生的消息了。
村里的婶婶们,年轻的姐姐们都过来围着他,欢声笑语的祝贺他,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虽然身体里面住着一个女人的芯子,叶长青还是不好意思的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