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学校,也没人发现她曾短暂消失过。
还要上半天课,黎雅清兜里揣着钱,人在教室但心早已经飞回了家。
她一直想着该怎么和爸妈说。本来想直接扯点布料回去做衣服的,但她没有布票。
这也是时代的局限,有些东西哪怕你有钱买也不一定买得到。
像那小集市都是小地方偷偷搞的,只是各家拿一些自产自销的农作物和家禽出来卖,换取自己想要的东西,充其量算是进阶版的以物换物而已,至于布料、鞋袜这些稀罕物,自家用都不够,没有人会拿到集市上卖的。所以他们家和大多数人一样,一年只裁一身新衣服。
无论拿什么回去,都是要一个说法的。黎雅清想来想去,也只能把钱的来源归到稿费上了。
敢这么说,是她知道父母并不太了解这方面的事,也不可能会去查证。但用一次两次还好,多了不要说父母不信,连她自己都知道太不现实。
她们这里离县城毕竟有一定距离,讨论修改意见等等过程都靠普通信件,来回一次就会花费很多时间,况且版面时有改动,也并不是经常都能用上她的稿的。不可能三天两头就有收入。
如她所想那般,黎家夫妇没有怀疑这笔钱的来由,他们也不是那种会去跟村里人吹嘘的人——这也是黎雅清放心用这个借口的原因之一,村里人也有在上学的,要是把牛吹大了,有人去买了报刊,发现查无此人文章的话,那她们家可就要贻笑大方了。
她打算这个路子只能实在没办法时才能用一次。
然后是讨论这钱怎么花。他们家是穷,不过还不至于要借粮,也没有欠款。这一下子多了一笔小钱,拿来改善生活也是可以的。
黎雅清知道母亲总是想有存粮或者存款才安心的,现在钱不多,可能没法一次性每人做两套衣服换着穿,但她还是决定劝说父母先拿一部分来买布。
“小芬他们也该做一身合身的衣服了,就当我这姐姐今年提前送他们的生日礼物吧。之前的都很旧了,也不合穿了。”
两口子听他们大女儿说出这话,心里也是老怀欣慰。他们当然早就盼着看到她们姐妹和谐的,现在大女儿能耐了,还没毕业就能给家里拿钱,还能想着做衣服给家人,他们觉得这过日子啊,不就是想一家人过得好点么。孩子有心是好事。于是也没反对。
黎雅清又说要给弟弟们也做双新鞋,厚点的不容易踩烂,到冬天也能穿。
又说让爸妈也做件新衣服。这下夫妻俩就没答应。他们说自己衣服还好好的,小孩子长身体长得快,他们不在乎这个,有得穿就可以。让黎雅清做件她自己想要的衣服就好了。
到末了,还是没成功劝服他们给自己做新衣。黎雅清吃了饭收了桌,洗衣服时默默叹了口气,换了个姿势让腿蹲着不那么麻。
看来这种事,下次是要先斩后奏才行。
另一头趁着天还没黑,把搬凳子到院子里的二娃,一边写作业一边竖起耳朵听了几句大人们讲的话,隐约听到大姐把钱给爸妈了,还说到做衣服鞋子。隔了一会儿,看着在那边手脚利落地洗着衣服的姐姐,他默默走回屋,没多久又出来了,手里抬着一个小矮凳,直直搬到姐姐背后放下。
“给。”说着往前推了推凳子。
黎雅清本身蹲着脚有点发麻,凳子落地她也听到声音,回头看一眼,也就直接坐上去把受力点从双腿转移到了矮凳上。
“二娃今天这么乖啊。”她笑着看了眼二娃。
以前她也经常洗一会儿衣服就觉得蹲得累,又总是忘记一开始就找个凳子坐着洗,手又沾湿了,就会中途喊弟弟或妹妹给她搬个凳子,有时他们不太乐意,觉得她故意使唤他们,她这暴脾气就觉得弟妹们是和她作对,就这种小事互相还会拌几句嘴——
“你自己有手有脚不会去拿吗?”
“我帮你洗衣服,你就帮个忙都不行吗?”
诸如此类。
其实也不是多大点事,一家人住一起,总有你帮我递个纸巾,我帮你晾个被子的时候,斤斤计较,并非相处之道。他们以前或许都是过于敏感急躁了点,都互相监视,生怕你少干了我多做了,经年的摩擦中就积累了很多怨气和怒气。但一人退一步,就不会越变越坏了。
今天她没叫谁,没想到二娃倒是主动。
二娃被夸了有点不好意思,又一向爱装着小大人的样子,没表示什么就继续做功课去了。
一家人都不习惯把“对不起谢谢”这些肉麻的话说出口,但黎雅清接受到了弟弟的善意。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她想。
很快洗完衣服后,天色已经很暗,再看就伤眼睛了。她走过去提醒二娃该进屋了。
大牛拿出试卷,比之前进步了一点。黎雅清表扬了他,又看了其他人的功课,字迹虽然还是不太美观,但看得出很认真,没有偷工减料,于是她告诉他们,作为奖励,要给他们做新衣服和新鞋。
第二天许兰芳就拿了布票和钱,去镇上割了几块布料,买到了纳鞋的材料,一块猪肉,打了瓶酱油,还买了一盒麦乳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