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同仇敌忾的沉默渐渐蔓延开来,只剩下几个狄人用狄人话唏哩呼噜地高叫着什么,和唱定西北那个戏班的班主苍白的解释声。
两方语言不通,只有中间夹着一个翻译,这种沟通效率毫无疑问加大了沟通的难度。
班主虽然唯唯诺诺,不敢招惹狄人,周围围了那么多对狄人义愤填膺的观众,却也不敢太卑躬屈膝。
那几个狄人很快动起手来,瓦子外的捕快还没赶来,杨天骄眼看着那个班主被狄人一拳打的躺倒在地上,眉头拧的死紧。
苗苗觉得不对,赶紧伸手,却没抓住杨天骄箭步窜出去的时荡开的衣袖。
那几个狄人五大三粗,显然是在寒冷的西北天气里吃多了油脂用来御寒,厚厚的脂肪层看起来就让人恐惧,杨天骄浑然不怕,一个肘击甩到其中一人的脑袋上,和他们缠斗起来。
苗苗头皮发麻,看杨天骄引着几个狄人远离了地上的老班主,用官话喊道:“狄人打人了,快帮忙呀。”
在杨天骄还没动手的时候,人群中就已经有好几个人也不忿地握住了拳头,这时候见有人带头,一群人一拥而上。
京兆府。
方艳一身正四品官服,在大堂上正襟危坐。
堂下是密密麻麻一群人,狄人、杨天骄一行人、瓦子里唱定西北那个班主、还有一拥而上的观众们。
只要参与了方才那起殴斗的,都被尽职尽责的周鑫周捕快送到在这里了。因为捕快人数不够,他甚至还去禁卫军借了人手。
方艳本来在处理一起卖假药的案子,结果就听到在北边瓦子里发生了群体殴斗事件,涉事人数多到京兆府临时关押犯人的牢房都关不下,赶紧放下假药,到堂上处理这件事。
威武已经喊过了,她敲敲桌子,道:“给这里五十岁以上的人拿椅子过来。”
衙役给拿椅子过来,堂下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只好在跪着那些人的头顶把椅子递到中间几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手上。
刚刚被打了一拳躺倒在地上哀叹无妄之灾的那个老班主满头白发,一查户籍,五十有六,顺理成章得到了一把椅子。
那老班主诚惶诚恐地坐上椅子,只敢放上去半个屁股。
方艳温和道:“老先生,你们为什么打架,这么多人怎么打起来的,还请讲一下。”
这老班主不愧是唱戏的,口齿清晰地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重点刻画了狄人的野蛮无知不讲道理,堂下跪着的众人连连点头。只有那几个狄人听不懂官话,他们的翻译也不敢说话,唯唯诺诺地趴在地上,留他们一脸茫然。
方艳放眼望去,对这老班主所说都没有异议,沉思片刻,道:“刚才谁先动的手。”
杨天骄低着头,掩去面貌,道:“小人先动的手。”
老班主坐在椅子上,方艳看得清他的表情,杨天骄跪在地上,堂下又比堂上低许多,他再可以低着头,方艳看不清他的表情。
这种姿态或许很能彰显她的权力,可是看不清表情却也意味着很容易弄清楚对方到底真心还是假意。
“抬起头来。”方艳说。
杨天骄心里叹息,知道自己方才是冲动了,在刚刚进京的时候他绝不想就这么被官府给挂上号,可是五六十岁的老人给一拳打躺下,他要是能冷静得了,也就不是他了。
他抬起头,向堂上颇具传奇性的,他在戏里听惯了的清平公主望过去。
方艳心里一动。
这男人二十出头的样子,双眼漆黑发亮有如星芒,五官清秀却又刚正,看起来就让人信任。
杨天骄知道堂上是个女人,却没敢直视对方,只是将眼神定在方艳身前的桌子上,道:“当时方才那位老人受了狄人一拳,倒在地上,让小人想起了自己的老父,便一时情急。”
方艳听他详细讲来,条理分明,有情有理,对他印象更好。
是她喜欢的那一类型。
她拍拍惊堂木,道:“可以了。”
“蔡明思。”蔡明思就是那几个狄人的翻译。
“问那几个狄人有什么话要说。”
蔡明思这才敢从地上爬起来,叽里咕噜对那几个狄人问起话来,结果又有几番争执,才看到蔡明思转过头来,道:“大人,这几个狄人认罪,认罪。”
“嗯?”方艳颇有些惊讶,这就认了?可是她也听不明白狄人的狄话,也不知道方才蔡明思和那几个狄人搞什么鬼。
但是肯定有鬼。
她略一思索,道:“刚才是说苗二娘你也懂狄话是吗?”
苗苗低声道:“民女懂的。”
“好,方才蔡明思和狄人说的——”
说到这里方艳看到周鑫大步从人群后过来,手里怒气冲冲的攥着一张绸布,她绽放出一个极小的笑容。
总算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