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岁不过十九岁的孔彦缙根本还算不上奸猾,而且三年前,一篇本来想要邀名的文章,因为将蒙元列为正统,遭到了大怒的朱棣除爵。
这让刚成年的他遭受了重大打击,做人就更是低调了起来。
孔公卓他们身为长辈,虽然不想在几个锦衣卫面前认怂,却名不正言不顺。
而且,让他们在背后耍阴谋诡计可以,直接对刚锦衣卫,他们拉不下这张脸。
何况,他们现在还寄希望京城的太子,希望能够通过太子化解这场风波。
为了两个偏支,让主支陷于险境,他们也没有这么大的勇气。
所以几人面对姜万利三人,虽然表现的极为不忿,却也只能接下圣旨。
接下圣旨,也就代表了他们认可了朝廷对两家的处置,但是如何押送两家人去京城,这件事还有的谈。
孔家的爵位虽然除掉了,但是依旧是大明一等世家,哪怕是旁支的老幼妇孺,也不能任由外人凌辱,看了笑话。
所以,孔家用他们的不抵抗,来换取有限的尊严。
姜万利的目的只是将两家人押往京城,怎么押送朝廷没有限制,他也不会在这方面为难孔家。
所以,两家人三十余口被从房子里面请出来的时候,海军将士都是以礼相待,将他们请上了马车。
马车抵达济宁,然后会换成船,这些人一个也不会受了委屈。
只有孔公道,孔功德两人因为是钦犯,没有这么好待遇,被单独关押在两辆马车中,象征性地被绑了起来。
沈厚友孔家这个招牌,不管老幼妇孺都表现的格外镇定,只有几个不懂事的孩子被吓哭,但是也很快在大人的安抚下安静了下来。
接下来,就是查抄家产了。
虽然孔家名义上的粮铺是他们在负责,但是身为旁支,他们也就是两个白手套,在他们家里查抄的金银并不多,还不到万两白银。
锦衣卫想要将那些家什一并查抄,被孔公卓拿出了五千枚银币,赎下了那些家什和摆件。
临到午时,锦衣卫和海军在孔家还被款待吃了一顿饭,这才离开了曲阜。
而在他们离开之前,早就有人快马加鞭,一路向京城快驰。
所有人都知道,孔家这次是绝对脱不了责,但是也没有人把这件事看的太重。
对孔家来说,因为控制粮价,抵制南洋稻米,这次被皇上记下了,大不了就是花钱的不是。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对孔家来说从来不是问题。
这种事过去也不是没有做过,只不过没有像现在这样大动干戈。
这背后最深层的原因不是别的,就是因为大明现在不缺粮。
以前的时候,哪怕是朝廷,也要靠他们这些大地主,大粮商才能拿出粮食给百姓吃。
但是现在,多了一年三熟的南洋稻米,最起码不会让百姓挨饿。
这也是朝廷可以直接毫无忌惮对他们下手的根本原因。
这也是他们这些人必须要跟朝廷掰一回手腕的根本原因。
一直以来,士族才是皇族统治的中间阶层,现在皇上想要抛开他们,直接恩泽万民,这让他们如何自处?
而且,他们没有了被皇上利用的价值,以后只会越来越不受重视。
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从南洋运粮,就是伤害了大明的统治结构。
粮食价格低,百姓不愿意种地,地价下跌,这影响的不仅仅是士族,更会影响到大明的统治。
可惜的是,朱棣这个马上皇帝根本想不到这里来。
幸好,他们还有太子。
虞谦是在傍晚的时候接到了消息,姜万利顺利地押送两家回了兖州。
这让他简直有些不敢相信,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孔家没有一点动作,就让人把人给带走了?
要是早知道这样,他何苦躲在兖州,让这么一个大功劳落在了姜万利的手中?
不过,虽然有些后悔,但是现在让他去孔家带人,他也不敢去。
他不是武将,不是锦衣卫这些鹰犬,他是响当当的进士出身的文臣。
如果是他去孔家抓人,恐怕子孙后代都要被文人们指着脊梁骨骂。
所以他宁可不要这个功劳,哪怕这个孔家的所作所为让他觉得该杀。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圣人之后啊!
但是对马德钟来说,幼年时期在他心目中一直有着无比神圣形象的孔家,却已经完全破灭。
以前的时候,他总喜欢跟他人显摆自己是曲阜人,与孔圣人是一个地方的人。
可是这个圣人家族带给他的不是荣耀,而是耻辱。
爹娘尸骨无存,让他觉得自己与家乡已经完全没有了一丝关系。
虽然这次马家的几家族人见他现在成了太孙亲军的把总,一个个都贴了上来,但是他们给他的印象让他觉得恶心。
仅仅为了二两银子,他们就放弃维护一个家族族人的坟茔,甚至连尸骨都不屑去代为收敛。
这不是族人,这是仇人。
如果按照他以前在水匪窝里的脾气,他恨不得拿起刀枪,将所有参与其中的人杀个干干净净。
但是如今他是太孙的亲军,他不能任意妄为。
这次跟他一起回乡的兄弟,都是跟自己过命的交情,自己不能连累了他们。
还有在京城,他还有可爱的娇妻,这次出门之前,才查出来她怀孕了,自己就要有儿子了。
以前的他还小,守不住爹娘的坟茔,但是以后,他要撑起这个家,让家族传承下去。
但是,他不会忘记这刨祖坟之仇。他要先回京城交差,了无牵挂了,然后再回山东,跟孔家人寻回公道。
冯小年当然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了这个消息,所以在马德钟回到潍坊的时候,直接就派他最先一批返回京城。
不仅是冯小年,就连保定候孟瑛知道了这个消息。也专门召见了他,安慰了他一番,还赏了他二十枚银币,当做奖励他准时回营的奖励。
“如今你爹娘尸骨无存,即便是找孔府告状,最多也只是赔你些银两,如果你信得过我,这件事我就替你做主了。”
他是把总,距离第一舰队副都督的孟瑛十万八千里。但是这一刻,他不是仓皇如丧家之犬的无根之人,他能感到来自背后的支撑。
但是马德钟却说道:“都督大人,属下虽然家底微薄,这些年因从不乱花,倒也不愁吃喝。如今我以习惯海军的生活,以后也不怕在海军没有一碗饭吃,再多的钱财又有何用。我告孔府,不是为了银子,只是为了一个公道。”
“那你想如何?”
“我只想孔府家主跟我道歉,说一声:我孔府错了。”
孟瑛有些惊讶地看了看他,笑道:“回了京城,要你们指挥使不准假,你就来找我。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打赢这场官司。”
他隐约把握住了朱瞻基的心思,跟他说道:“这件事你先不要急,前两天,信使就已经把你的事回禀了殿下,殿下要是知道了你的事,肯定也会替你做主。”
马德钟惊讶道:“为了区区之事惊动殿下,这可……”
孟瑛笑道:“殿下这次对付山东贪官,背后就有孔家的影子。这件事既然要做,殿下肯定也会把你的事统一安排进来对孔家施压,比你单打独斗要强的多。所以回京之后,你先等殿下那边的消息。”
“是!”
朱瞻基是二月初六就接到了冯小年传回来的消息,有了一开始的分析,后面的案子就只等查找证据,确定罪责。
对于他们将大多人抓了又放,朱瞻基并没有半点意见,不管怎么说,朝廷的政令执行要放在查贪的前面。
不能因为查案,让政府部门的工作都停顿了下来,那是因小失大。
他从二月初六这一天,也开始跟随朱棣一起上朝,这次不再是当一个看客,不管见任何人,处理什么事,朱棣都会先问问他的意见。
许多时候,朱棣会在大臣面前夸奖他一番,等人离开以后,才会跟他分析他给的方案得与失。
如今这个时代,虽然不像汉代的黄老之学,无为而治,但是跟后世的政府几乎把所有的心都要操到相比,远远不如。
现在的政府除了收税,战争准备和程序性工作,是没有任何主动性的。
所谓的程序性工作,像制定农历,修路架桥,引领农民种地时间等等,这都是每年都会例行的公事。
许多时候,各部大臣们只用跟皇上奏备一下,什么时候该干什么事了,皇上知道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