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以后,石磨村但凡有婴儿降生,产妇总能梦见一名妙龄少妇将婴儿带走,如亲生儿般悉心照顾,却不肯归还。说也奇怪,当彼之时,襁褓中的婴孩不哭不闹,似与生母玩乐,眉开眼笑。陈老太爷毕竟是八极中人,知道这是胞妹冤魂不散,为祸人间,遂邀太爷爷,确切的说,是太爷爷身边的谋士——云笈道人,共同为陈美凤超度。
不曾想,这陈美凤灵力强大,除却陈老太爷,其他插手她认亲的人,一律不得善终。
石磨村一夜之间近百余人暴毙,波及邻村数十人。云笈道人身中奇毒,弥留之际,与陈老太爷共推阴阳,嘱咐陈家修缮宗祠,封闭宝眼石井;又让当时尚未失踪的太爷爷在陈氏宗祠中题匾忏悔,希望以此感化陈美凤冤魂,留曾家一门血脉。
陈家出了这趟子事,石磨村村保再难留人,命其迁出。陈家浪迹天涯,居无定所。
彼时过水村村保,恰是我曾家高祖结拜兄弟的子嗣,太爷爷稍作引荐,便给陈家在村上谋了块田地。不想却也因此,将陈美凤的冤魂从石磨村,带到了过水村。
当时云笈道人已仙逝,门下茅家师兄弟学艺不精,不便插手;陈老太爷又不愿家丑外扬,因此并未让八极其他同门帮忙。太爷爷此后与江南女子成婚,生下我爷爷,依谋士云笈道人遗训,在我爷爷十岁时,只身离开,从此音讯难觅。陈家既记恨曾家,又有愧于曾家,这才有了之后陈老太爷协助爷爷安抚胞妹陈美凤冤魂,求她放过我爹的事。
我一字不落地听完,感觉这些日子所有症结全部迎刃而解。茅老道何以出现在过水村、何以对陈美凤的尸骸这般记恨,茅占山与茅老道何以在丁家夫妇的土屋暗道下起争执,奶奶何以嘱咐我别像爷爷当年那般被梦境击溃……诚如茅老道当年所说——凡事皆有因果。
我把在千尸洞后山石棺中见到的幻象,以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一股脑儿全告诉了我妈。我妈特淡定地听完,目光炯炯地道:“你自己也说了,你和你的那位邹小友一样,不相信巧合。那你知不知道,石棺中的幻象,是什么人让你看到的?”
我脑海中闪过陈水寅、邹易、二叔,甚至查士祯的身影,似乎每个人都有可能,可这些人却又都没有这样做的动机,茫然摇头。我妈笑了笑,竟伸手指向了自己。
“你?”我脸上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忍不住从沙发上弹起道,“怎么会是你?”
我妈笑了笑道:“你以为自己能瞒得过我们?小猴头再有能耐,终究也逃不出佛祖的五指山。我再怎么说也是陈家人,水寅这孩子,有时自然也得听我这姑母的吩咐。”
我心说难怪幻境中的东西与我妈刚才讲的几乎没差,原来导演都是同一个人。
我问我妈那些骷髅大军是怎么回事,石磨村当年枉死的村民,当真都变成了走尸?
我妈摇了摇头,有些苦恼地告诉我,这是唯一一处她解释不来的地方。她猜测在我的内心深处,还潜藏着许多她和我爹无法理解的东西。而这也正是他们最担心我的地方。
至于二叔,我妈的态度则跟我爹、小姑完全一样——无论外面这个自称曾仲闻的年轻人是谁,他决计不会是我二叔。我问她为何这般肯定。我妈说,当年二叔和爷爷大吵了一架,在外人看来,这是爷儿俩在闹矛盾;但其实真相只有当事人知道——他俩在演戏。
我妈说,曾家一直有个不传世的秘密,就是洞庭湖下的山洞。高祖父当年从曾国藩手中拿到的锦盒,里头的东西祸福难料。这既是曾家的运,也是曾家的命。从高祖父接手那只锦盒开始,曾家往后每隔四十载,就必须有男丁前去守护这只锦盒,守护这个秘密。
但是,派去守护的人其实心知肚明,那片湖水下的山洞里有什么,下水守护山洞又意味着什么。我爹他们猜测,当年太爷爷莫名失踪,他的遗踪,定然也在那片湖水之下。
二叔当年其实是替我爹去完成这个归期难定的任务的。这个任务不能让任何人知晓,所以爷儿俩才上演了这么一出苦肉计。爷爷辞世前,算出我此生必将遭逢几处大劫。为防万一,他告知我爹和小姑实情,让他俩赶去洞庭湖底,将锦盒中的东西取出,并与二叔相认。可等我爹和小姑下水后,却发现二叔已然成了肉身不腐的走尸——还有太爷爷。
我不知道我妈是否事先跟我爹和小姑统一了口径,又或许是外面这个年轻的二叔还没来得及与他们相认。我不相信会有人那么无聊假扮二叔,为我们曾家、为八极肝脑涂地。人心莫测,我连身边最亲的亲人尚且看不分明,又如何能一言妄断这些日子的所见虚实?
我俩这一聊就聊到了凌晨三点。我妈慵然伸了个懒腰,把我推进房间,让我别打扰她休息。关上房门的瞬间,我似乎懂了小姑喊我回来的意图。
我正准备和衣睡觉,手机突然亮起来。我拿起一看,见是乌典赤发来的短信。短信仍旧只有一句话,上面写着:“速来大雄村,八极要动曾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