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想到这神农洞不仅道连着道,而且道连着洞。我跌落的位置,依稀是口水洞。水洞水很深,而且沁凉无比。我猝不及防,连着呛了好几口水。拉我下来那人也不说话,将我从水中拉起,带着我迅速往水洞深处游去。我听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听出是于人杰,心安不少,还没游出去几米,就听身后“噗通”声响,那两个外国佬居然也跳了下来。
我心里又急又气,转身就想折回去跟他们硬拼,却被于人杰拦住。我不由纳闷:通常这种情况他应该比我更沉不住气才对,怎么突然变怂了?正要问他怎么了,于人杰有气无力地道:“到前面的河滩等我。没我吩咐千万别出来。他俩交给我。”我听他说话中气不足,似乎受了很重的伤,刚要拒绝,于人杰根本不给我机会,将我往水里一推,自己游了回去。
我心中的不安强烈到无以复加,总觉得他这次一走,很可能我俩就此诀别,忍不住喊了声:“小于哥!”于人杰没应我,却冲那俩洋毛子骂了句脏话。那俩洋毛子被激怒,枪声随着飞溅的水花环绕在于人杰周围。于人杰发了声喊,引着那俩洋毛子朝另一侧去了。
我想起文君的话,咬了咬牙,义无反顾地往下游游去,很快身下的潭水变浅了,于是小心翼翼地上了岸。我身上除了湿答答的外套,什么装备都没有,又累又饿,也不敢停留,边用手到处乱摸边打量四周的环境。岩壁十分湿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儿应该与先前“七星聚会”的水洞在同一水平面上,而且看样子,于人杰拉我下来之前,就已经来过。
也就是说,他本打算从这儿逃走,只是因为我,才又折了回来。
想到这儿,我鼻子一酸,眼前一片模糊。我是独子,加之身世奇绝,从小就一直独来独往,也从未感受过兄弟同胞之情。要说邹易庇佑我,是他分内之事,却也不至让我这般感动愧疚;于人杰与我非亲非故,只因是我爹部下,待我便如亲弟弟一般,甚至不惜用生命来保护。责任也好,情感也罢,纵使将来天涯永隔,因为这份情谊,我也绝不会忘了他。
感慨罢了,我赫然发现前头的石堆上有只登山包。包里有绳索、折叠刀、一件迷彩背心和几支荧光棒,另外还有张三个男人的合影。我见其中一个是于人杰,另外两个,是先前我们在常德见过的他的两个小兄弟。三人搂在一块,笑得格外灿烂——只不过上面有血。
我皱了皱眉,翻过背面,见上面用圆珠笔写着“等我回去”四个字。“去”字最后那个点或许因为下笔太狠,将照片都写穿了。我不知道那两个小兄弟现在过得如何,自从上次在常德与他们分别,就再也没有来往,不过从眼前的情况来看,搞不好两人出了什么变故。
于人杰当然不会无端把包扔在这里。我折亮两只荧光棒,背起登山包,环顾了下四周,看到自己所在的位置,似乎是个弯曲向上的洞道的底部,心想搞不好这儿就是出去的路。
于人杰既然让我在这儿等他,那我还是老老实实呆着比较好。
我正准备去水边洗把脸,眼角瞥见一条人影飞快地从正前方转弯的洞道一侧闪过,想起先前冲我们冷笑的身影,怀疑是变成太阴尸的“茅太清”,既担心邹易出事,又怕于人杰回头找不到我,左右为难,到底没忍住,跺了跺脚,将荧光棒揣进包里,追了上去。
洞道虽然是道倾斜的缓坡,但脚下泥石干燥,倒也不难前行。没有其他岔道,我摸着洞壁缓缓前进。如我先前所料,这条洞道并不是直的,而是绕了个大弯,竟好像又折回先前于人杰拉我下来的位置。想到这里,我更加不敢放松警惕,再三确定身上和包里没有突然发出声响的东西,这才一步一顿地继续向前。
前头一片漆黑,这洞道看起来竟狭长无比,也见不到先前看到的人影。我心里越来越不安,仿佛前方埋伏着无数手拿利刃的家伙,就等我自投罗网,瞬间将我扎得满身窟窿。
这么胆战心惊地走了也不知道多久,眼前慢慢变得开阔起来,似乎到了洞道的尽头。我不敢怠慢,贴着右侧洞壁,轻手轻脚地往前走,想找块更幽暗的地方,静观四周的情况。
这时,我分明听到有人在轻声喊我的名字,似乎隔着一道墙,飘飘悠悠地传来。
我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甩甩头,声音却还在,而且就在贴着洞壁的另一面。这一突然发现吓了我一跳。我轻轻贴耳过去,就听于人杰喘着粗气低声道:“小曾同志,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