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存希挂了电话,声音平淡如水,“签好久了,昨晚我给你的建议,你好好考虑一下。”
“遵命,长官。”贺雪生俏皮的朝他敬了个礼,她抱着文件,说:“那我现在可以去佰汇广场了吗?我一天没去公司,肯定有好多事情等着我处理。你下班了,再过去接我,好不好?”
“好。”沈存希点了点头,看她转身就走,他忽然叫住她,“依诺。”
“嗯?”贺雪生脚步顿住,回头看着他,他眉目深沉,像是斟酌了一下,然后道:“你不要忘记,我是你的丈夫,一丈之内方为夫。”
贺雪生心里一震,再望过去时,他已经垂下眼睑,继续翻阅文件,“去吧,我下班过去接你。”
贺雪生在门边站了半晌,突然朝他走去。听到脚步声,沈存希诧异地抬头,她已经近在咫尺,小手捧着他的脸,红唇印下来,蜻蜓点水般的一吻,一触即走,“沈存希,如果有一天我不受控制的伤害了你,那一定不是我的本意。”
说完,她转身迅速离开。
沈存希手指轻抚着唇,薄唇上痒痒的,让他心里激荡的,却是贺雪生那番话,她说,她不受控制的伤害他,那是什么意思?
意识到什么,他连忙站起身,大步追了出去,等他追到电梯间时,电梯已经下行。他怔怔地站在电梯门边,没有再继续追下去。以贞吉血。
……
贺雪生回到佰汇广场,云嬗不在位置上,她径直回了办公室。办公桌上果然已经堆积了一堆文件,她处理完文件,然后按内线,叫秘书进去。
进来的是云嬗,看到她在办公室,她有些诧异,“你什么时候来上班的?”
“有一阵子了,品牌的代理权拿下来了,你叫下面的人腾出一个专柜,准备上这个品牌的新品。”贺雪生将文件递给她,发现她有些走神,她站起来,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在想什么?”
“没有。”云嬗定了定神,抱起文件转身出去了。
贺雪生看着她的背影,暗忖:该不是和男朋友分手了,所以心情不好吧。其实她一直把云嬗当成最亲近的人,云姨不提这事,她也替她着急。
不一会儿,云嬗推开门进来,贺雪生抬头望着她,“怎么了?”
“雪生小姐,有件事我觉得应该告诉你,谋杀赫医生的凶手被人灭口了,经过鉴定,杀害他的人所用的子弹,与杀害老秦的手下的是同一支枪发射的。”云嬗神情凝重。
贺雪生蹙了蹙眉头,“你认为他们是冲着我来的?”
“是,赫医生不会无缘无故的招来杀身之祸,而这两者之间的唯一联系就是你,雪生小姐,他们杀人,有两个原因,一是保护他们想保护的人,二是隐瞒他们想隐瞒的事。而不管他们的动机是什么,与之相关的,都只有一个原因,那都是因为你。”这番话,贺东辰是不允许她对贺雪生说的,但是她是她的贴身保镖,不能明知道问题出在哪里,还一直装不知道,让事态发展到不可控制的地步。
贺雪生握着钢笔的手指微微僵硬,她抬头望着云嬗,“云嬗,如果我说我不知情,你是不是不会相信?”
“是。”云嬗直言道,他们所做的,就是保护她不受到伤害,只有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所以她不会允许,有她不知道的事情发生。
“我明白了。”贺雪生点了点头,“赫宇是我的心理医生,他出事前,我去过他的心理诊所,那天哥哥陪我一起去的,他用以前的方法让我慢慢冷静,但是结果是,他没能成功将我催眠,当时他的表情很震惊,像是发现什么令他吃惊的事。我不知道你了不了解心理催眠术,一般只有心防过重的人,才会抗拒心理医生的治疗,而那天我的情况就是那样。至于赫宇在我身上发现了什么,是什么导致他招来杀身之祸,我一概不知。”
云嬗直视她的眼睛,在她眼睛里,她没有看到撒谎的痕迹,“雪生小姐,大家都很关心你,有什么事,我希望你不要闷在心里,找好朋友倾诉一下,对你比较好。”
“谢谢你,云嬗,我知道你们都想保护我,你放心吧,我不会有事。”
云嬗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出去了。贺雪生望着她的背影,她丢掉钢笔,重重的靠在椅背上,抬手掐了掐眉心,事实上,她撒谎了。
在废弃修理厂时,老秦的手下接连一去不回,他狗急跳墙,直接扒了裤子想强上她,他刚压在她身上,就哀嚎了一声,摔到地面上。
四周一片漆黑,那声音凄厉无比,她亦是吓得不轻,老秦被人一路拖出了办公室,然后她感觉到有人接近他。莫名的,她觉得这个人不会伤害她。
可是黑暗里,她看不清他的长相,她忐忑的问道:“沈存希,是你吗?是你来救我了吗?”
对方没有说话,然后有一张手帕覆在她口鼻上,等她反应过来手帕上有乙醚时,她已经晕了过去。接着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一道陌生的声音,在她耳边不停说着什么,她醒来就在依苑的主卧室里。
她之所以不说,是她觉得这个人虽然心狠手辣,但是对她来说非敌是友。
可如果这个人杀了老秦,还杀了谋杀赫宇的凶手,他到底想要掩盖什么?她身上有什么是值得他图谋的?她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竟是想不到对方到底图谋她身上什么。
她睁开眼睛,索性不想了,打开电脑查收邮件,挑选春季的主题新品。
接下来两天,贺雪生都住在依苑,一切看似风平浪静。沈晏白越来越亲近她,有一天晚上,她和沈存希在沙发上看电视,桐城的财经新闻。
男人的手搭在她身后的沙发背上,时不时摸摸她的脖子,等沈晏白看过来时,又连忙移开了手,装作很认真的看电视。
贺雪生已经习惯了他搞小动作,没太理会他,两人约法三章,暂时不告诉沈晏白他们的关系,以免孩子小接受不了,以为她要和他抢爸爸。
沈晏白时不时看贺雪生一眼,目光羞嗒嗒的,后来似乎终于下定决心,他从地毯上站起来,走到贺雪生面前,在她脸上“吧唧”了一口,格外羞涩道:“花生,我在房间等你哦。”
沈存希满头黑线,就差没去拎他衣领了,当着他的面调戏他的女人,好大的胆子!
贺雪生连忙朝他使眼色,怕他吓到孩子,含笑的摸了摸他的脑袋,“你先去洗澡,我看完这一点就上去给你讲故事。”
沈晏白一溜烟的上楼去了,沈存希瞪着他的背影,不悦道:“你怎么让别的男人亲你?”
贺雪生真想翻他白眼,“他还是个孩子,哪里是男人了?”
“对我来说,所有的异性都是男人,以后不准他亲你,听到没有。”沈存希恼怒道。
“……”
过了一会儿,沈晏白在楼上喊她,贺雪生起身上楼,沈存希刚要跟上去,院子里传来引擎声,他转头望去,车灯从客厅落地窗前打进来,十分晃眼。
他知道来人是谁,吃晚饭的时候,影子打来电话,说DNA鉴定结果出来了,马上给他送过来,问他在哪里。他起身出去,影子一直跟着贺雪生身边,暂时不能让他俩打照面。
他穿过花园,影子没有下车,从副驾驶座拿起一封牛皮纸袋递给他,“给你。”
沈存希接过去,拆了封条,然后拿出那张薄薄的纸,目光直接落在末端,看见上面几个铅字,他瞳孔微缩,抬眸看向影子,“DNA结果可靠?”
“百分之两百的可靠,结果是什么,你表情这么奇怪?”影子好奇的伸长脑袋,看到那几个铅字时,他惊呼,“靠,不是吧?这个结果你是该高兴呢还是该愤怒呢?”
当初沈存希为了证明连清雨是沈小六,带着宋依诺飞去美国,那次宋依诺还差点命丧美国,没想到连清雨不是沈小六。
沈存希抿着唇没说话。
影子憋不住了,“你怎么会怀疑她不是你妹妹的?你之前对这个结果不是深信不疑的吗?”
沈存希将DNA鉴定结果放回牛皮纸袋里,他目光沉沉地看了他一眼,看得影子头皮发麻,他朝他挥了挥手,说了一句“回见”,然后升上车窗,倒车迅速驶出依苑。
沈存希在花园前站了一会儿,直到心情恢复平静了,他才转身进了别墅。
回到书房,他把牛皮纸袋扔到书桌上,拿起书桌上的烟盒,拿了一根烟含在嘴里点燃。吞云吐雾间,他的目光落在牛皮纸袋上,眸色寒凉。
原来这就是连清雨不惜一切代价陷害依诺的原因,他早该想到,只是一直不愿意去怀疑。
贺雪生故事讲了一半,沈晏白已经趴在床上呼呼大睡了,她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才起身离开。回到主卧室,卧室里没人,她又下楼去,兰姨说沈存希已经上二楼去了。
她蹬蹬上楼,径直朝走廊尽头的书房走去。推开门,就被一股浓重的烟味呛住,她一边咳嗽一边往里走,抱怨道:“怎么抽这么多烟,书房里都变成烟囱了。”
她走到窗边,推开窗子,让新鲜的空气灌进来。外面空气寒冷,她冷得哆嗦了一下,连忙往沈存希身边走去,撒娇似的将冰冷的手塞进他怀里,“暖暖。”
沈存希掐灭了烟,扔进烟灰缸里,双手握住她的手,轻轻摩擦生暖。贺雪生眼珠子乱转,看到书桌上多了一封开启的牛皮纸袋,她好奇的问他:“那是什么?”
“想看?”沈存希神色晦暗不明。
贺雪生看他那神情,再多的好奇也被她掐灭了,她摇了摇头,“不想看。”
沈存希松开她的手,拿起牛皮纸袋放在手里,淡淡道:“看吧。”
“没有条件?”贺雪生没敢拆,他今晚心事重重的,大概就是因为这里面的内容,没看之前,她拿不准这里面的东西她能不能看,会不会付出什么代价。
“没有,你看吧。”
贺雪生刚才是蹲着的,这会儿她直接坐在他腿上,喜滋滋地拿出那张薄薄的纸,当她看到上面的DNA鉴定报告字样时,心里已经明白了什么。
她直接看向最末端,上面写着排除父女关系。她回过头去看着他,“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沈存希看着她平静的神情,他微眯了眯眸,“你早就知道了?”
“对啊,连清雨还躺在床上没醒过来前,我就做了DNA鉴定。我之所以没有告诉你,是想知道你什么时候才会发现她是冒牌货。”贺雪生皱了皱鼻子,“嗯,比我想象中的时间要晚,你好笨。”
沈存希大手搁在她小腹上,听着她嫌弃的语气,他恼得张嘴咬她的脖子。贺雪生疼得激灵灵一颤,她扭头瞪他,沈存希伸出舌头,舔了舔她脖子上的牙印,这次她抖得更厉害了。
这男人,总是让人拿他没有办法。
“干嘛咬我?”贺雪生闷闷的问他。
“你知道还瞒着我,是不是欠咬?”沈存希是真的从来没有怀疑过连清雨不是小六,就算是依诺失踪,他也没有怀疑她动机不纯,反倒是她清醒过后,一而再的为难依诺,才让他开始怀疑她的动机。
贺雪生护着自己的脖子,怕他再咬,“我又不是事儿精,再说了,这是你们的家事,我才不瞎掺和。连清雨是你认的,就该你自己去发现她是冒牌货。”
沈存希紧紧抱着她,他目光放空,声音悠远,“依诺,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她不是小六,从来没有。”
贺雪生回头看他,“这就是你这一晚上躲在这里抽烟的原因?你希望她是你妹妹?”
“如果她不是小六,那么真正的小六又在哪里,我放弃了寻找,让她这七年都在外边受苦,我真该死!”沈存希自责道,不是为连清雨不是小六而伤心,而是让真正的小六流落在外而难过。
贺雪生明白他的感受,沈小六是因为他才失踪的,他亏欠了她,总想要弥补,所以明明知道有疑点,还是不肯去怀疑,不肯再去查。
他终于下定决心去查一个真相,却是因为这个“沈小六”一直在危害他心里最重要的女人。
她应该庆幸她在他心里还有这么大的份量,值得他去怀疑一个他不愿意怀疑的人。而她不愿意直接拆穿连清雨,除了想知道真正的小六是谁,还有就是想看看他能为她做到哪一步?眼前这个男人,是否还值得她再信?
她从他怀里跪坐起来,双手抱住他,柔声道:“沈存希,你不要自责,也许小六在某个地方生活得很好很幸福,再说,我们也不是完全没有线索啊。”
“嗯。”沈存希点了点头。
连默和连清雨两次调换样本,最终得出来的DNA鉴定结果都与沈家有关系,那么他们一定知道真正的小六是谁。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贺雪生望着他,心里有些紧张,知道连清雨不是沈小六,他会怎么做?念及旧情放她一马,还是赶尽杀绝?
她之所以一直不对连清雨下手,就是等着他出手。连清雨说过,沈存希绝对不会伤害她,她就要让她自己把这句话咽进肚子里去。
沈存希拿走她手里的DNA鉴定报告,凤眸变得锐利,唇角弯起的弧度越来越充满嘲弄,“她的所作所为,已经超出我可以容忍的范围,我不会再姑息她,依诺,相信我,我会还你一个公道。”
“沈存希,如果这件事让你为难,就不要去做,连清雨做了许多坏事,总有一天,她会自取灭亡。”贺雪生淡淡道。
沈存希抬起头来,大手捧着她的小脸,都这个时候了,她关心的还是他的感受么?“依诺,当初失去宝宝时,你是怎么挨过来的?”
贺雪生一怔,眼底急速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痛苦有悲伤还有不甘,那种失去亲身骨肉的锥心之痛袭卷了她,她猛地闭上眼睛,哑声道:“沈存希,都过去了。”
“不,还没有过去,提起宝宝,你依然痛苦。”沈存希看着她蹙紧的眉,以及隐忍着痛苦的双眼,怎么可能过得去?
都说男人只有对抱在手里的孩子才有真实感,但是女人从怀孕那一天起,就开始感知着孩子的成长,长达九个月的孕期,拼命将孩子生下来,最后却只能抱着她冰冷的身体,痛苦无助。
这样的痛彻心扉过不去。
“沈存希……”
“依诺,我要让她付出代价!我要让她把你流过的泪跪着一颗颗捡回来!”沈存希一字一字从齿缝里迸出来,嗓音冷漠如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