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是集中学习,在方便的时候,蒙铃眼前陡然一片漆黑,仿佛天地旋转了起来,自己在这昏天旋地从失去了重心摇摇欲坠,蒙铃于是忙闭上眼蹲下,但还是摔在了地上,她双手撑着地面,睁开眼想看淸周围的景象,可眼前是灰濛濛的一片,模糊感觉到有点点银光化成块块石头掷向自己,天地仍在涡旋。
贫血!蒙铃马上意识到了这是一种身体虚弱的表现,这里的营养太差了,稍缓就会复原,蒙铃便索性闭上了双眼坐在地面上,用双手拇指按揉太阳穴,接着又做了眼保健操。待到心肌松弛,感觉天地不再翻转了,蒙铃才慢慢地睁开眼,看见了清晰的实物。她起身站立,捧一掬自来水清洗了一下面部,提腿准备回组学习,不料开步迈出一脚,小腿肚肌肉便一阵抽搐,接着是酸痛,顿时麻木不仁了,一个趔趄晃荡差点又要摔倒。
幸亏她手法较快,立即抓住了水管扶住,稳住了将倾的身子。
这是怎么了?蒙铃扶着水管,靠着墙壁,双腿交替地提起,使劲地蹬了蹬活动血液循环。不一会,知觉有了,她试着迈了两步无恙,便缓慢地踱步回组。 蒙铃挨近门口,就听到房里男人婆用一口浓厚的柳林市普通话在大声叱责:“我最讨厌、最恨的就是你们当中的盗窃,卖银犯!不学无术,自私自利到了极点还以为自己长得好看,实际鸟都不如!”
“訇——”室内发出了一阵哄笑。蒙铃推门走了进去,见男人婆屁股坐着板凳,上身仰倚在床档头,双臂摊在床沿,架起二郎腿摇摇摆摆,一付旁若无人的悠闲自在相。
“跟你们讲啊,学习时间不准高声喧哗,不准交头接耳搞小动作,不准随意走动,这是监规纪律明文规定的。现在你们看看自己,还有多少人没背完监规纪律和犯人守则?你们背不完,受处罚的不是我,大不了我这学习组长被撤去搞劳动。你们——想想后果吧。我并不是以为我这个小组长有什么了不起故意要刁难你们,实际上我也是为你们好,万一干部抽查了谁背不出来就麻烦了。所以说,对你们严格要求是一种关心,我希望大家都能相互理解,相互尊重……。”
男人婆讲得合情合理也很中肯,但扭转不了大家身处逆境的迷惘、焦虑和逆反心态,很多人的眼中还是流露出讨厌这种严厉的制度约束的表情。
接着是整队各就各位坐在小马凳上学习监规纪律、法律条文、时事政治和劳改方针政策,理会治病救人精神等,笔恭笔正一坐就是两小时,中途休息十分钟给大家方便,此时,上厕所也好,活动身子骨也好,说话谈笑也好,可以充分自由,但千万别牢骚怪言发泄不满情绪,否则就有人会让你领教言多必失的教训。
十分钟的时间不长,宣鼓室的按铃会准时提醒归组就坐,于是,新一轮学习开始,每人都要联系自己的实际情况表明经过学习之后对政府执法部门判刑的态度,虔心诚悦认罪,不管你是真心实意认识到了罪责还是违心阳奉阴违,每个人都必须表态,而且保证不上诉,不申诉,不给政府找麻烦,安心接受改造。
结束之后,蒙铃蹲在围墙花坛边观花,她在欣赏花,不单是欣赏花儿羞答答的美丽,更喜爱鲜花那充满朝气蓬勃的活力。有活力的生命迹象能唤起他美好的回忆。然而,花落花谢总给人遗留些伤感,美的枯败残破不堪,不如绿叶飘逸。绿叶是旺盛的、普遍的、大众所认可的幽然;不争奇斗艳,不哗众取宠,无声无息地托衬毫无怨言,他更喜欢绿叶!两个多月的拘禁生活,每天面对的是灰色墙壁,灰色地面,灰色光线,灰色面孔,还有灰濛濛的天空,人都蔫了,只有象征生命活力的绿色有愽大的胸襟,是爱的媒介,给人希冀。看到绿叶,蒙铃仿佛又见到了恒道大院里的茂林修竹,见到了萧博翰那张可亲的脸,赤诚的眼眸和纯贞的心,蒙铃就象嗅到了一股泌人心肺的馨香,汲了一口蜜糖,暖流通遍全身……。
过去,蒙铃喜欢秋天,执着于秋风扫落什残酷无情品格,认为秋风能清除残花败柳和残渣余孽,使世界更清晰、更明亮、更纯洁。而现在,他觉得秋的无情太笼统、太不公平了,她开始更喜欢现在的春天。
这样看着看着,蒙铃只感觉心在流着血,带着一股酸涩的腥味伴随浓郁的热浪涌上咽喉,很躁,很刺鼻,也很灼人颜面。于是,蒙铃立身仰头张望:瓦灰色的天空悬着一轮红日,不灼、不烈、不毒辣,天幕下是丛山叠连的山峦,让她突然的向往起恒道院子里的春色了。
蒙铃心神向往的回到了牢房,刚刚坐下没多长时间,“蒙铃。”随着手铐扔在小铁窗上的啪嚓一声和管教的一声吆喝,总是如芒在背的蒙铃不由地浑身一震,心猛地缩紧了,顿感一片空白的大脑便又僵在了昏乱中,连那一声“到”字也应不上来了。
“叫你怎么不回答到,出来,提审。”管教严厉的说了一句。
蒙铃赶忙补了一声“到”,就出了牢房。
提审室的走廊上甚是冷清,只零落的站着几个办案的人,蒙铃感到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一种“铁质”感,不仅是开锁合锁声,门上铁链子的哗啦声,镣环儿相磨声,手铐扔在小铁窗上的啪嚓声,就连管教的吆喝声也被染上了这种“铁质”感。
自己那本就模糊的意识与那可怜的思维在这种“铁质”感中似乎永远无法舒缓地停留在了昏乱僵死中,只有惶恐在颤栗中越发的惊醒了,同时又感到,无论给自己多少时间,自己仍是无法想好该怎样说。
越是这样越是惶恐,对提审惶恐到了极点,惶恐到毫无半点儿挣扎之力,惶恐到半点儿也不想再去面对自己的官司,只把希望寄托在历可豪身上,希望历可豪在自己的官司上加大力度再加大力度,把对方‘攻击’的力度减到最小,即便是那样,自己仍是毫无把握,最好是历可豪能把所有的事都在外面解决了,最好什么也不用自己说就能离开这里。
蒙铃虽然对这样的可能性深感渺茫,但还是不自禁地幻想着,不知怎么的,蒙铃在看到一个手中拿着案卷的人时,不知是因为他身上的制服还是因为走廊上的气氛或是别的什么,突然便感到了一种像似医院中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