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世安伸出大拇指抹了抹顾念脸上的泪水,又怕自己的手太粗糙,在衣服上擦了擦,“在我书房书架靠墙的地砖往下三块砖,有个暗格,里面有东西,你拿出来就知道了。”
“不过东西不全,你可以给你外祖母看,如果她愿意出手,那就皆大欢喜,如果她不愿意,那你也不要埋怨。”
顾念含泪点头,“外祖母肯定会帮的,爹爹,我也不会让您有事的。”
顾世安听了顾念仿佛誓言一样的话语,笑了起来,他有一个好女儿,如果能从这里出去,他愿意把天下捧到她的面前。
顾念从天牢出来后,径直去了鲤鱼胡同顾宅,她没有走正门,如今府里各个门必然都有人把手,更不要说正门了。
天色阴阴沉沉的,仿佛随时会有一场秋雨来临,街上的行人脚步匆匆,黄芪坐在车上,想劝姑娘先回安远侯府。
顾念让杨大叔把马车赶到顾宅巷子前的槐树下,让杨大叔在车上等她,她带着黄芪沿着顾宅的围墙行走,果然在大门,侧门,连后角门都有人锦衣卫在看守,两人一直拐到了宅子后院的地方,看着那面围墙。
黄芪不知道她要做什么,跟在顾念身后看着她在围墙边上转悠。
顾念看着不到一丈高的围墙,墙内探出些树枝,如今九月,正值金秋,里面的景色应该正正好,当初这个宅子也花费了她不少功夫布置,只是如今……
“郡主,你要做什么?”黄芪不禁问道。
顾念仰着脸看着围墙,一脸深沉之色,盘算着从这里进去要走多久才能到父亲的书房,宅子里面不知道有没有人看守。
这里是顾家后宅的一条巷子,平时没什么人走动,只要小心一些,倒是不怕接下来的事情会被人发现。
“黄芪,你的功夫好不好?”顾念慎重的问道。
黄芪听到这话,觉得头皮都要炸了,看向那面围墙,心里已经知道自己家的姑娘要做什么了,顿时有点苦恼,不过她还是点头,实事求是的道,
“姑娘,这墙奴婢可以翻过去,也能带您翻过去。”
顾念抚掌,拍拍黄芪,“幸好有你。”
黄芪被自家姑娘那样一拍,脸上露出几分可疑的红色,不过翻个墙而已,这不算什么。
“你要怎么上去?就那样‘嗖’的一声,就跳上去吗?”顾念一边问,一边在墙上摸索,好似如果她不能翻过去,就要寻找其他的法子。
黄芪知道自家姑娘因为三爷的事情很伤心,她也知道自家姑娘不是寻常闺秀,但是爬墙什么的……
“姑娘,就是很简单的。”黄芪咬咬牙说道。
这时,天开始下起了蒙蒙细雨,秋风吹过,落叶飘零,黄芪不放心里头的情况,她对顾念说,
“姑娘,您在这里等奴婢一会,奴婢先去里面探一下情况。”
顾念点点头,“你小心一点。如果看守的人很多,那就算了,我们再想办法,或者晚间再来也一样的,安全第一。”
她不知道黄芪的功夫有多高,但私自闯入这样被锦衣卫把守的地方,被抓住,后果有点严重。
她交代完,黄芪先往里头丢了颗小石子,等了片刻,没有声音传来,如此她才一跃而起,消失在墙那边。
顾念靠在墙上,父亲在牢里,虽然有重兵把守,但好在并没有收到严刑拷打,待遇不错。
暂时应该不会有问题。肃王的名头上虽然有个‘反’字,但依然被很多人感激,是他结束了皇子们的争斗,结束了更惨烈的流血牺牲。
只是,如今不明白的是,当时为什么会被先帝定性成‘反’,难道不应该是勤王吗?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想到顾世安把东西放在那样隐秘的地方,必然是很重要的,里面会是什么资料?
顾念咬着指甲,慢慢的一点点的把思绪捋清晰,墙头上忽然又动静,她抬头看,是黄芪出来了。
“现在是什么情况?”她轻声的问道。
黄芪道,“里面的人并不多,大约是人手都分布在了各门处,里头没什么人。”
“奴婢带您进去,情况都已经摸清楚了。”
顾念点头,随后黄芪就迅速的挟着顾念跃过墙头,随后带着她飘落在后花园的假山上,最后落在地上。
顾念看了眼宁静的院落,园中一片颓败的景象,仿佛很久没被人清理过了。
看着它,顾念忍不住流起眼泪,这里虽然住的不久,但也算是父亲与她的家,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到这里。
顾念跟在黄芪的身后,慢慢的摸到顾世安在前院的书房,“姑娘,要拿什么,快点。宅子里虽然没有很多人手,但这里也是重点看护对象。巡逻的人一会就过来了。”
顾念推开书房,里头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父亲用的纸砚笔墨都在原来的地方,书案上还有一半写过的纸,靠墙的书架,也是整整齐齐的。
仿佛这里的主人刚刚离开不久。
顾念顾不上想那么多,抽了抽鼻子,快步走到顾世安说的那个地方,书架太重,顾念推不动,她对外面放风的黄芪招招手。
黄芪四处探看了一下,进来后掩上门,帮着顾念一起推开书架,幸好这个书架是后面加上去的,只有一格,三层,两人没有废太多的力气就移开了。
拿出东西后,顾念撩起裙摆,想要绑在腿上,黄芪抽了抽嘴角,道,“姑娘,我来。”
顾念想想,如果绑在自己这里,必然是走路不好走的,于是默默的递给黄芪。
一切都弄好后,把书架一回原位,顾念看了看地面上的灰尘,又用手轻轻的拍了拍,刚刚移动的地方有两条痕迹,她必须抚平。
主仆两刚要出门,就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
顾念攥紧拳头,黄芪拉着她躲到了书房的屏风后面,屏风后面放着软塌,是顾世安用来小憩用的。
两人缩在屏风的角落,一动不敢动。
刚藏好,书房的门就被推开了,两个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走进来。
“上面想用这里钓大鱼,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人来。”声音粗粗的,仿佛被砂砾碾过一样。
“你说,顾指挥使真的是反王的遗孤?从前也没听说过,怎么忽然冒出来的。”听口音是个年轻的新人。
“什么指挥使,如今是罪犯,你可不要在翟大人面前出错,小心吃不了兜着走。”粗嗓音好意的提醒那个年轻人。
两人一边交谈一边慢慢的走到书案边上,随意的扫视了下室内。
“一刻钟过来看一次,要有人进来,外面的兄弟应该会示警。走吧。”粗嗓门的貌似拉了一把同行的伙伴。
“那不行,你不是说不能在翟大人面前出错吗?我去里头看看。”
“看什么看,你在这里,我去看,正好,我去里头小解。”
年轻人声音里满是嫌弃,“这里也没人倒夜香,你在这里拉,到时候还不臭死?”
“反正也没人来这里,要真有人来,熏死不更好,省点力气。”
粗嗓门的随意的拉了拉裤带,转过屏风,去了后面的净房。
黄芪听到粗嗓门越走越紧的脚步,浑身蓄势待发,只要那粗嗓门叫起来,她就会扑上去,先把他给解决了。
只是,没想到粗嗓门视若无睹,径直去了净房,之后传来淅淅沥沥的声音。
顾念大气不敢出,闹不准这个粗嗓门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想先解决了三急中的一急再来解决她们,还是,他真的没看到屏风后的两人?
粗嗓门一边走,一边系裤带,外面的年轻人在催促,“好了没有?我也想拉了。”
“好了,出来了,急什么。”粗嗓门转了出去,推着年轻人往书房外走,“去外面,去外面,里面臭熏熏的。”
随后是关门声,脚步声渐行渐远,顾念长长吁了口气,黄芪同样收起身上的气势,站起身拉着顾念起来。
“姑娘,我们走吧,一会又该有人来了。”
出了书房,黄芪拽着顾念按照原来的路往外走,一直到出了围墙,顾念的心都还在狂跳。
“刚刚那人,你认识吗?”她问黄芪。
萧越是做情报的,定然会在各处有暗桩,作为同样是萧越那出来的人,顾念以为那人肯定是认识黄芪的。
哪知黄芪摇摇头,“郡主,奴婢不认识那人。”
顾念很惊讶,那会是什么人?两个大活人缩在哪里,他不可能看不到的。
天上的雨丝丝缕缕的下着,并不算大,但很快就染湿了头发,空气也变的湿冷,黄芪见东西已经拿到了,劝顾念赶紧回去。
顾念整了整衣裙,听到黄芪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声,让她心里一惊以为他们被人发现了。
只是当她猛然回头,没想到看到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男人,高大的身影逆着光站在那里,一身带着潮气的行路缁衣,面上风尘仆仆,脸色略显苍白,眉宇里是掩饰不住的疲惫之色,一双靴上因为沾满厚重泥泞,每踏出一步,就在地面上留下一个黄泥脚印,甚至连衣角处,都还溅了星星点点的泥痕。
这不是顾念第一次见到萧越,她还能清晰的记得他们第一次在马车前见面时,他那仿佛从地狱里行来的身影。
她眼眶微微湿润,小巷里静默一片,回响着他的脚步声,“念念,我回来了。”
然后,是一个突如其来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