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压住心头万千思绪跟着萧越一起匆匆去了荣安堂见老太妃。
老太妃从皇上来的那日起,整个人就开始急速的衰败下去,开始尚能和萧越说几句话,到了后面,已经是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
这几日,老太妃已经下不去食物了,全靠参汤吊着。
沉沉昏睡的老太妃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另外一双柔软的手给握住了。
她慢慢睁开眼睛,渐渐看清了那个握着自己手的人,她的唇边慢慢的露出一抹笑。
“祖母……”顾念握着老太妃的手,忍住要垂下的累,艰难的跪在老太妃的床前,萧越的身边。
她紧紧的握着老太妃的手,想要将自己的力量传给她。她是萧越生命里的一抹温情,她希望她能够长命百岁,能够长点,再长点的看顾着萧越。
老太妃凝视着萧越,片刻之后,慢慢的将目光转到顾念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意。
她抽出手,慢慢的一个字一个字道,“扶我起来。”
萧越依言起身,和苏嬷嬷一起,扶着老太妃坐起身来。
老太妃仿佛一下子变得很有精神似得,顾念看了,却是心头酸涩,老太妃这是回光返照。
室内,还有很多的人,二房,三房的人都在,老太妃摆摆手,道,“你们都先下去,我一时半会还死不了,我想和越儿说下话。”
二房的人没说什么,二老爷带着二夫人及几个儿女退了出去,倒是三房夫人,有点不忿,想说什么,被三老爷给拉了出去。
室内一片安静,老太妃道,“阿苏,把纪氏带上来吧。”
纪氏上次被永平帝带走后没两天,又被送了回来,只是,神情比从前呆滞了很多。
于公公将纪氏送回来时,对萧越说永平帝说了,国事已经了结,萧家的家事就让萧家自己人来处理。
不管怎么处置纪氏都可以。
纪氏被苏嬷嬷带上来,一看到老太妃,就痛哭流涕道,“娘,我错了,儿媳错了,求您饶恕了儿媳这一次吧。”
她不敢去回想在宫里呆的那几天,那过的是什么日子啊,她是一天都不想过了。
她开始还敢有所保留,想留点东西保命,可到了后来,她是竹筒倒豆子,什么都往外说了。
她以为她死定了,却没想到,永平帝竟然将她送回晋王府。
这让她抓到了一丝希望。
老太妃没有一丝表情的看着纪氏,看她跪地求饶,她道,“我儿当初是曾对不起你,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通敌卖国,这是将天下黎民百姓往火炕里推。”
“如果我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你坟头的草都要三尺高了。”
纪氏心头一颤,她忍不住深吸一口气,道,“我是越儿的娘,你死了,他只要守一年的孝,我要死了,他可是要守三年。
到时候,朝堂是什么样的,谁知道,我保证,我对天发誓,一定会老老实实的呆在府里,什么都不做,只要让我活下来。”
纪氏心头还存着一丝的期望,希望她的主子能够来救她,这么多年,主子虽然没有来联系她,但她相信,主子不会放弃她的。
老太妃道,“你是越儿的娘,可你除了生他做了什么?我不会让你再留下来害他。”
她顿了下,对顾念道,“你刚回来,奔波劳累,肚子里还揣着一个,让越儿带你去休息。”
顾念怀着孩子,老太妃不想她再参合道这些事情里来。
纪氏知道自己的死期到了,老太妃无论如何都不会留下她的命,她发了疯一样的骂道,“你们全都是骗子。”
“你们全都是来害我的。”她指着萧越,指着顾念,还有老太妃,声音凄厉而无畏,“你们萧家的都不是好东西!”
“我是做错了事情,可萧易呢?萧易带回来的女人,让我错待自己的孩子二十多年,骗着我说这不是我的亲生骨肉。
我做错了什么?你们手上都沾着我的血,你们永生永世都不得好死,你们活该下地狱。”
“今日我死,你们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萧越,你这个孽种,你的娘都要死了,你还敢逃出去。”
“贱人,住嘴。”老太妃用尽力气,喊了出来。苏嬷嬷上前,抓住纪氏。
纪氏喊叫着,她如同一片纸,脆弱而苍白,摇曳而失魂,她不需要苏嬷嬷的控制,自己就瘫倒在地上。
“你口口声声都是别人对不起你,你自己可曾想过,你是不是对得住自己的良心?
当初越儿在襁褓时,你就对他不好,后来更是那样的虐待他。
你说你喜欢易儿,那是易儿的血脉,难道你不应该对他更好吗?就算当时你不知道他是你的亲生骨肉,可他是易儿的孩子,你也没权利那样对他。
毒害丈夫子嗣,你知道你的罪过有多大吗?
你但凡有一点人善之心,你就不该对一个孩童如此。
他的性格是谁造成的?是你。
说到底,你还是因为嫉妒!”
老太妃朝顾念道,“念念,我把越儿交给你,你带他出去。”
纪氏头朝地面,没有太多反应。
老太妃看向苏嬷嬷,苏嬷嬷会意,从一边的柜中,拿出一个瓷瓶,拧开瓶盖,从里面拿出一粒药丸。
她走到纪氏身边,抬起纪氏的下巴,将药丸塞到她的嘴里,纪氏却是一点也没挣扎,竟自己和着口水,将药丸给吞了进去。
她将药丸吞了进去,笑着道,“今日的结局,我认了,是我技不如人,你以为除去我,萧越就会有好日子过吗?做梦吧。哈哈。真的以为我一点后手也不留?”
那药性发作的很快,没一会,纪氏的唇边,耳边,七窍流出鲜血。
顾念将萧越带出去后,两人一直站在门外廊下出神。顾念静静的陪着萧越。
这个时候,他的心里不会比任何人好过,也许安静才是对他最体贴的关心。
两人站了一会,就听到里面传来的痛苦的呼叫。
萧越的身躯蓦地一僵,牙关几乎磨碎,眼眶也几乎睁裂。
他在纪氏的手里,从来没过过一天的好日子,那不是一朝一夕,是从有记忆起,就经年累月的遭受磨难。
曾经,他懵懂的时候,问过纪氏,为什么要这样。
可纪氏,却是将他揽到怀里安慰,一边哭,一边笑。
之后,又是对他下手。
那些日子,让他怎么也抹不去,忘不掉。
眼下,要她以命相抵又算什么?人不是他杀的,是她咎由自取。
“她的生死,与我无干。”
他咬着牙说道,也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别人听。他的背脊挺的比从前更为笔直。
顾念在边上,望着这样的他,并不能上前劝说什么。
纪氏咎由自取,她做了那么多的事情,甚至,当初北疆那一战,皇上被围,都是她造成的。
如果不是她将消息送给她的主子,也许,今日萧易依然是萧易,永平帝依然是永平帝。
她做错了事情,却不悔改,反而将恨意都发泄在懵懂无知的萧越身上。
说真的,萧越做人已经够厚道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找个理由弄死她,也没有直接掀她的老底,而只是合乎一切礼法的等待着老太妃来处理。
他从前脾气那么暴力,被京城中人所不耻,就算他一刀将纪氏给杀了,估计名声也不会坏到哪里去。
可纪氏她恶毒如斯,即使她一命也难抵这些年所积下的罪孽。
顾念自认为没有什么软心肠,不但不软,对于作恶之人,可以说是心狠手辣,可是纪氏不是单纯的一个人,她的背后,有那个还没浮出水面的幕后之人。
顾念不会去说什么留下纪氏一命,她对于死亡,应该早就有预期的。
萧越不救她也不会被人说成杀人凶手,这一切都是纪氏咎由自取。
人活着,不就是图个爽利么?如果有仇不能报,那么武功再盖世,谋略再过人,又有什么意思?
萧越站在廊下,如同磐石般的立在那里,定定地看着房门打开的屋子。
纪氏已经死了,躺在地上。
老太妃面色沉凝的坐在床榻上,她对苏嬷嬷道,“阿苏,以后,你要养老,还是去念念身边服侍,都可以,你全家的卖身契,早就还给你了。”
苏嬷嬷坐在老太妃的身边抹着眼泪,“姑娘,你何必这样,对付纪氏,还有更多的法子,你何必……”
老太妃拉着她的手,轻轻的笑了笑,“你不懂。”
她的身体,早就撑不住了,那天先是被纪氏的事情给惊到了,怒气攻心,可偏偏后来,她知道自己的孩子还好好的活着,大惊大喜,她已经是强弩之末。
她能够撑这么长时间,就是为了等念念回来,等着这一天。
从前,她对不起越儿,那这次,她一定要将他的后顾之忧给除去。
她闭上眼睛,道,“把他们都叫进来吧。”
*
院门外,二房,三房的人被请出去后,并没有离开的很远,只是守在院门外,老太妃已经快要不行,虽然这王府,他们是没有想头了,但老太妃身边的东西,他们还是能想想的。
二夫人虽然为人功利心重,但这点心机大不过人伦孝道,何况,她对老太妃是真心孝敬的,看到老太妃这副模样,知道她不行了,心里自然是非常难受。
可三夫人却不同,别人家是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
可在晋王府,什么都是大房的,宠爱,爵位,富贵,都是大房的。